昆仑

作者:凤歌



    到了第三日晨练时分,蒙古大营号角响起,各部人马纷纷出帐。但梁萧营中仍无动静,众军士早已得了消息,铁了心赶走梁萧,人人趴在床上,自顾蒙头大睡。其他队伍将领也纷纷派出探子窥伺,只待晨练一过,便去禀报阿术,让他换将。

    第二通号令即将吹罢,众探子大为高兴,只待三声号罢,便去禀报。忽然间,便听得马蹄声响,二十来匹骏马虎虎突突冲入营中,梁萧一马当先,手提一串带链的三爪铁钩,铁链末端,兜系在六匹战马颈上,每匹马负着两个木桶,用盖子封好,不知装着何物。他身后五人,也俱是手挽铁钩。众探子还没明白怎生回事,便见梁萧掷出铁钩,勾牢一顶帐篷,其他五人如法炮制,手中铁链纷纷抛出,将营中二十余顶帐篷尽数勾牢。

    这时间,梁萧马鞭一挥,六人齐齐抽打马匹。众马吃痛,四面狂奔。瞬息间,二十余顶帐篷拔地而起。睡得正酣的钦察士兵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一个个揉着眼睛,懵懂而起,四面顾望,不明所以。忽见骏马冲至,梁萧揭开一个大木桶,顿时奇臭冲天,桶中竟是人畜屎尿。众军士还没还过神,粪便就兜头兜脸泼将过来,秽物溅得四处都是,其中还有蛆虫蠕动。另外五人如法炮制,一眨眼的工夫,钦察士兵无一幸免。众军尚自发呆,梁萧头也不回,带众飞驰而去,留下这一百来人,或坐或站,一身粪便,傻在当场。其他钦察军士得知消息,纷纷来看,更让这些军士羞得无地自容,对这梁萧端地恨入骨髓。

    这一来,钦察将士无不惊怒。他们远在异乡,人地生疏,彼此间极其团结,以防外族人欺辱。一人受辱,无异于辱及全军,大怒之下,纷纷提了枪矛,乘着骏马来寻梁萧,不料寻遍全营,也没见他人影,却将一个元军大营,闹得沸沸扬扬,乃至惊动伯颜。伯颜命阿术即刻处置,不可扰乱军心。

    钦察将领群情激愤,到阿术帐中,要求严惩梁萧。阿术也没料到梁萧竟用出这种法子,心下颇是恼怒,后悔没有听阿里海牙之言,一心要挫灭梁萧的锐气。但他乃当世名将,也不推诿,便将用人不当之罪,揽在自己头上。钦察将领对阿术极是敬重,见他如此说,当下再无言语,只是请求撤走梁萧。

    但阿术却别有念头:“这梁萧不像偷了鸡就逃的黄鼠狼。罢了,且看看他有无后招。”一念及此,嘴上答应,骨子里却隐忍不发。钦察将领们得他应允,怒意稍减,暗地里却谋划,定要弄死梁萧,以报被辱之仇。

    次日清晨,梁萧队里百名钦察士兵早早起来,乘马备箭,排好阵势,以防梁萧故伎重施。顷刻间,三通号角吹起,梁萧仍未现身,众人心神一懈,纷纷大骂梁萧胆小鬼、狗屎。正骂得痛快,忽听马蹄声响,雾气中出现六骑人马,倏忽驰近,只见梁萧与土土哈并辔而行,梁萧斜提花枪,土土哈手挽大刀,身后囊古歹四人,也是各持枪矛,英姿飒爽。

    众军士不料他还敢前来,俱是一呆,继而还过神来,仗着有钦察将领撑腰,纷纷破口大骂。梁萧听不懂番话,向土土哈问道:“他们说什么?”土土哈乃是钦察人,通晓钦察言语,听得分明,便道:“都是极难听的骂人话。”梁萧点头道:“代我告诉他们:”今日他们起得正是时候,若不想吃屎喝尿,日后也要早早起来。‘“土土哈皱眉道:”梁萧,如此当真行么?这些人可是十分蛮横!“梁萧微微一笑,道:”你只管说了便是。“

    土土哈无法,便依言说了。众人听他说出自家言语,无不惊奇,待听清楚,先时一呆,继而大怒。一个金发汉子出列叫道:“梁萧狗屎,我们不会听你指挥。你侮辱我们,我要跟你分个死活。”梁萧听土土哈一说,抽动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笑道:“好臭啊,好臭。”那人问土土哈道:“他说什么?”土土哈道:“他说你好臭。”众人听得这句,顿想起昨日狼狈之事,虽在汉水里泡了半日,身上臭气仍是难消,一时怒火上冲,纷纷擎起长矛。

    金发汉子对土土哈叫道:“你是钦察人么?我不杀你,你让开些。”他一指梁萧,喝道,“你这汉狗,有什么能耐做我们百夫长?你是阿术大人派来的,我不杀你,我跟你比斗,谁输了,谁自尽。”梁萧笑道:“凭你么?还不够我塞牙缝呢!”他一指众人,道:“不用客气,你们全都上吧!”

    众人听罢土土哈翻译,又惊又怒。金发汉子叫道:“狂妄汉狗,你少瞧不起人,我一人跟你打,不用弓箭,就能胜你。”梁萧笑道:“好呀,我也不用弓箭。”说着驰马上前,那金发汉子也挺矛而出。

    此时钦察营兵士都知梁萧来了,也不晨练了,乘马提矛,将他营地围得水泄不通。几个钦察将领更是吩咐诸军,要让这汉狗有来无回。但见金发汉子挑战,众人纷纷拇指向下,嗬嗬叫道:“契尔尼老,杀死他!杀死他!”

    这金发汉子契尔尼老本是斡罗斯人,在这百人之中最是骁勇,本指望做这百夫长,谁料竟被梁萧夺去,失望之余顿生怨恨。此时听得众人一叫,胆气顿粗,叱咤一声,夹马而出,长矛直刺梁萧面门。

    梁萧也不纵马,挥枪一格,契尔尼老手臂酸麻,长矛顿时偏出,心头一惊:“这汉狗人小,气力却是好大。”念头还没转完,梁萧长枪陡至,契尔尼老急忙低头,头盔却被梁萧挑在枪尖。契尔尼老匆匆挥矛横扫,梁萧随手抓住,契尔尼老顿觉长矛好似铸在铁里,进退不得,若梁萧迎面一枪刺来,自家无可抵挡,惊惶间猛力回夺。谁知梁萧顺势放手,契尔尼老用力过猛,几乎堕马,急忙双腿夹马,想要稳住,梁萧却挥枪而出,枪尖挂着的铁盔打在他头上,这一下用上了真力,契尔尼老只觉眼前一花,跌下马来。梁萧不待他落地,一枪刺出,挑他腰带,将他挂在枪尖上。

    契尔尼老输得如此容易,钦察军士一片哗然。李庭笑弯了腰,叫道:“梁大哥哪是在比斗,分明是在耍猴。”王可也大笑道:“是呀,还是一只金丝猴。”众人哈哈大笑,他们几个经过这些日子养伤,大都痊愈,便是王可,也伤口结痂,好了九成。

    契尔尼老挣扎难下,众目睽睽下无地自容,忽地拔出腰刀,往颈上抹去。梁萧长枪一抖,将他挑在半空,契尔尼老手舞足蹈,腰刀顿失准头,梁萧横枪一扫,将他腰刀打飞,枪杆顺势在他腹下一托,用力恰到好处,将他挑回马上。

    契尔尼老不及转念,顺势跨上马背,双手抱住骏马脖子,不禁傻了眼,梁萧笑道:“你服输吗?”土土哈通译过去,契尔尼老怒道:“我输了,你干吗不让我自杀?”梁萧摇头道:“你除了跟长官作对,就会自杀吗?”他唾了一口,冷笑道:“能赢不能输,算什么男人?只是没用的懦夫!”契尔尼老被他骂得面红如血,无言以对。梁萧枪尖一指那群钦察军士,喝道:“你们很了不起吗?都上来吧!”众军士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上。梁萧大喝道:“你们不来,我可来了。”将马一纵,疾驰而出,长枪势若飘风,杀入人群。当头一人见梁萧冲至,方要举矛,梁萧枪尖倏抖,他两眼顿时发花,不知该挡向哪里,梁萧趁势一枪突出,将他头盔刺落,反手之间,枪杆扫中他太阳穴,将他打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