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脸色一变,寒声道:“他当真如此说?”何嵩阳扬声道:“千真万确。”话一出口,在场诸人,齐齐喝了声彩。梁萧脸色铁青,沉默半晌,忽地哈哈大笑,一声笑罢,目视何嵩阳,沉声道:“我今日且留你性命,去见云殊,知会他一声:”我梁萧瞧不起他‘。“何嵩阳却冷笑不答,心道:”云大侠如何,岂容你狗鞑子评判?“
梁萧神色忽明忽暗,变幻数次,蓦地长吸一口气了,沉声道:“好,既然云殊不救,我梁萧来救。”顿了顿,声音陡地一扬:“楚仙流,晚辈梁萧求见。”声音悠长,响如惊雷,轰轰隆隆向庄内滚去,片刻之后,方才传来隐隐回声。众人听得这声,无不失色。
梁萧一声叫罢,庄内却久无人答,不由眉头一皱,蓦地迈开大步,走向庄门。楚宫忽地跨上一步,森然道:“且慢。你方才口出不逊,瞧不起分香剑术,是不是?”梁萧冷道:“不错,分香剑术,不过尔尔!”楚宫双目怒睁,手挽剑花,直刺过来。梁萧竹剑挥出,轻描淡写,压在楚角剑脊之上。这一剑深得归藏剑中“兑剑道”之法意,兑者沼泽,其要旨之一,便是由内力中生出无穷黏劲,封锁对方兵刃。一时间,楚宫手中钢剑仿佛陷人极黏稠的淤泥中,无从使力,不觉大吃一惊,收剑疾退。梁萧举步跨上,竹剑贴在他剑上,随他东西,倏忽之间,二人进退如风,飘出数丈之遥,楚宫始终无法摆脱分毫,顿时想起,当日云殊也曾用此奇法将自己长剑压住,心头不觉慌乱起来。
楚羽终究出身楚家,见兄长当众受挫,娘家百年声威便要堕地,再想起方才受辱情形,大生同仇敌汽之心,飞身纵出,一剑飘飘,刺向梁萧胁下。梁萧足下一旋,竹剑横摆,将楚宫带了个踉跄,撞向楚羽的剑锋。楚羽心下大骇,半途中硬生生将长剑横移四寸,正好送到楚宫剑下,这一下早在梁萧算中,当即竹剑猝沉,只闻金铁交鸣,又将楚羽长剑粘住。
“天香双剑”垂名武林三十余载,今日却被后生小辈用一把竹剑制得动弹不得,一时众皆愕然。便在此时,忽听庄门处,传来一个女子声音:“爹爹‘云横秦岭’;姑姑‘香兰含笑’,‘春水盈盈’!”
常言道:“病急乱投医”。楚氏兄妹听得这话,也不顾真假,楚宫使招“云横秦岭”,身形微转,长剑带着刚疾之劲,飘然一横;楚羽剑尖乱颤,仿佛兰花吐蕊一般,正是招“香兰含笑”。梁萧只觉这两把剑跃跃欲起,方要催劲压服,忽见楚羽腰肢婉转,以腰带肩,以肩带臂,以臂带剑,剑上劲力瞬间变化三次。
梁萧虎口一热,竹剑微微弯曲,情知如此下去,竹剑势必折断,只得劲力内收。楚氏兄妹剑上一轻,两把精钢长剑倏然收回。场中顿时彩声雷动。
梁萧目光一转,遥遥望去,却见一名蓝衫女子,婷婷立在庄门之前,梁萧见得此女,心神陡震,脱口叫道:“是你?”这女子不是别人,却是楚婉,她眉目姣好如故,只隐隐透出愁意,梁萧正要问她二王消息,楚婉却已娓娓道:“三叔公午睡已醒,特命我相邀各位,入庄一叙!”
梁萧只得将到嘴的话咽进肚里,将竹剑插回腰间,大步进门,楚氏兄妹自知阻挡不住,无奈左右让开。一群人各怀主意,鱼贯入庄,顺着青石小径前行,只见庄内百花盛放,左一簇蔷薇,右一丛蜀葵,东有剪春罗,西是满地娇,十样锦在前,美人樱落后;夜落金钱乱如斑斓豹纹、缠枝牡丹艳若倾城佳人,缤纷错落,争奇斗艳。众人娇色满目,芬芳沁脾,一时心旷神怡,争斗之心不觉大减。
行出二里有余,前方路尽,只听水声叮咚,一道碧玉也似的清泉泻出石隙,白花间流过,独木小桥飞架其上,桥对岸花木摇曳,掩着一座粗粗搭就、拱梁曲柱的八角小亭,梁柱之上,尚有如鳞松皮,未曾剥落。
梁萧尚未过桥,便听有人朗朗吟道:“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觉来盼前庭,一鸟花间鸣。借问此何时,春风语流莺……”尚未唱完,一个娇媚女声烦乱道:“酸里酸气,难听死了!”梁萧听得这声音,心神一震,定在当场。
只听吟诗那人哈哈大笑,笑声如龙在天,清壮苍劲,说道:“楚某不论说什么都是酸的,但想必梁萧放个屁也是甜的。”那女声啐道:“你才吃屁!”梁萧心中扑扑乱跳,分花拂柳,缓步过桥,但见楚仙流抱膝坐在亭前石阶上,意态疏懒,揽杯远眺。离他不远处,一名绿衫女子背向俏立,一双素手捂着双耳,肩头起伏,似乎怒气未平。
梁萧望着那女子背影,心中竟有隔世之感,方要举步,但步子僵硬,欲要叫喊,嗓子间又似哽着什么,出不得声。那女子听得脚步声起,转过身来,刹那间容光四射,身边百花都失了颜色,她目光转动,忽地落在梁萧身上,呆了一呆,而后娇躯一震,发出一声娇呼,好似乳燕归巢,一头撞向梁萧怀里。花晓霜站在梁萧身后,见此情形,吃了一惊,双眼睁得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