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见那女子扑入怀中,方才清醒,情急间身子微侧,将手在她肘尖轻轻一托,扶住她道:“柳姑娘,你小心。”
柳莺莺没料到他竟会让开,抬起娇靥,眉间愕然,颤声道:“你……你叫我什么?”梁萧微一苦笑,缓缓道:“柳姑娘,多时不见,你却是清瘦了。”
柳莺莺呆呆望了他半晌,忽地凄然笑道:“你叫我柳姑娘?”
梁萧低头不语,忽听花晓霜轻声道:“萧哥哥,这是你朋友么?”梁萧“嗯”了一声,正要开口,柳莺莺一双秀目已凝在花晓霜脸上,转了一转,露出恍然之色,冷笑道:“萧哥哥,叫得好亲热。”说着目注梁萧,淡淡地道,“她是谁?不妨给我引介引介。”
梁萧见她眼神冷厉,心头不禁打了个突,便道:“她是晓霜。”柳莺莺脸色蓦地失了血色,长长吸了口气,缓缓道:“好啊,你叫她晓霜,却叫我柳姑娘!好,哼,你好……”嗓子一哽,眼眶已被泪水充满。
梁萧见她如此神色,甚是不解,转念之间,又有所领悟:“她定在云殊和楚仙流那儿受了无数委屈,想寻我倾诉,即便她曾负我,我今日待她也未免太生分了些。”张口便道:“莺莺……”柳莺莺蓦地涨红了脸,怒道:“闭嘴,莺莺是你叫的么?”梁萧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花晓霜却没瞧出二人尴尬之处,听柳莺莺如此呵斥,忍不住道:“这位姊姊,萧哥哥是好心,你于吗这样凶……”话未说完,柳莺莺已冷笑道:“小贱人,我跟小色鬼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么?”花晓霜被她一喝,顿时脸色煞白,颤声道:“你骂……骂谁?”柳莺莺大声道:“你聋了吗?我就骂你。”花晓霜嘴唇哆嗦,半晌方道:“你……你不讲理。”
柳莺莺冷笑道:“好呀,讲理便讲理,你道我和梁萧是什么关系?”花晓霜尚未接口,柳莺莺已道:“我是他未来的妻子,他是我将来的丈夫,我不知你用什么法子勾引他,从今往后,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这几句话不仅大胆,而且突兀,梁萧听在耳里,一时也未缓过神来,却见花晓霜望着自己,一脸震惊,欲要辩白,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忽见她身子微晃,便要软倒,梁萧心中一惊,抢上前去,将晓霜抱在怀里,掏出金风玉露丸,给她服下。
柳莺莺见此情形,心尖颤抖,一时也不知该是伤心还是气恼,忽觉双颊一热,两行泪水已滑落下来。
梁萧给花晓霜服了药,又瞧了瞧柳莺莺,心头便似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何滋味,举目四顾,不由心头一震。
群豪瞧见三人一见便生别扭,均是幸灾乐祸,围着大瞧热闹,眉梢嘴角都有讥讽之色,独有楚仙流笑吟吟望着梁萧,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当下梁萧冷笑一声,将花晓霜交给花生照拂,正色道:“莺莺,天香山庄的人可曾欺负过你,你只管说来,我拼了性命,也要给你出气。”
柳莺莺正自气恼伤心,忽然听得这话,心头没来由一甜,恼恨之情一缓,哼声道:“别的欺负没有,就是楚老儿不许我离开,说我伤一个天香山庄的弟子,便要关我一年,只因我打伤了天香山庄五个蠢材,所以要关我五年。”
梁萧听得她并未受屈,不由松了口气,向楚仙流拱手道:“五年之期太长了些,还望楚前辈宽宥一二。”楚仙流淡淡一笑,道:“那可不成,她才呆一年,还得再呆四年,一年也不能少。”
梁萧一征,瞧瞧柳莺莺,见她玉容憔悴,想这一年时光,她身陷囹圄,定然受了许多委屈,不知为何,心口一阵发烫:“我既然到此,岂可让她再呆四年?”一念及此,朗声说道:“楚前辈恕罪,今日无论如何,我非带她走不可。”
楚仙流笑道:“这女子屡屡兴风作浪,我没伤她,全瞧九如和尚的面子,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若不给些处罚,我如何向后辈们交代?”梁萧脸色一沉,道:“如此说,只有动武一途了。”楚仙流似笑非笑,道:“你要与我动武?”梁萧道:“想也别无他法!”
楚仙流笑了笑,又道:“听说你做过元人的大将?”梁萧不料他突发此言,一愣道:“不错!”楚仙流点头道:“但听婉儿所言,你反出元营,却是为何?”梁萧叹道:“不为其他,但求心之所安耳!”楚仙流击掌叹道:“人生在世,身如不系之舟,随波逐流,是非善恶,实难分得清楚,能求心之所安,已是莫大解脱。
冲你这句言语,该当喝上三杯。“他斟上一盅酒递给梁萧,笑道:”请!“
钱塘一战之后,梁萧头一遭听人说出自己心中想透、却说之不出的道理,热血一沸,接过酒盅,一口饮尽,但觉甘醇清冽,满口生香,不禁赞道:“好酒!”众人见他二人不仅不斗,反而一团和气,饮起酒来,心中一时好不讶异。
三杯喝罢,楚仙流将杯一掷,笑道:“梁萧,你统率千军万马,权势煊赫,富贵骄人,一朝丢弃,却如敝屣。按理说,也是拿得起,丢得下的洒脱人物,为何在女色上却恁地想不开,明知不是老夫对手,也要来救这女子。”梁萧摇头叹道:“前辈有所不知,权势富贵算得了什么,就是大元皇帝的宝座,与我喜欢过的女子相比,也不过狗屁而已。”
柳莺莺乍听他说出这句话,只觉浑身滚烫,双颊火红一片,心道:“算你小色鬼有些良心。”想到这些年所受的煎熬,恨不得立马扑入梁萧怀里,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楚仙流听得这话,怔忡半晌,眼角露出一丝苦涩,颔首道:“不错,好汉子生在世间,就当为心爱的女子出生入死,至于权势富贵、帝王将相,统统都是狗屁。来来来,冲你这句话,咱们再饮十杯。”
梁萧也不推拒,酒到杯干,二人你一杯,我一杯,一坛“百花仙酿”顷刻见底。楚仙流一捋长须,笑道:“梁萧,我再问你一句,你若与我交手,有几分胜算?”梁萧想了想,摇头道:“晚辈说不上来。”
楚仙流拿起身边铁木剑,随手拂过一朵牡丹,花瓣被剑风冲激,纷然四散,铁木剑轻轻一颤,破空有声,顷刻间将空中花瓣尽数串在剑上,落地的一片也无。群豪惊佩不已,彩声大作。
梁萧目视剑尖花瓣,微微一笑,道:“剑法是好。但花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楚仙流笑道:“说得不错,做起来却是另一回事了。”
梁萧笑道:“即便晚辈今日无法取胜,但楚前辈年近花甲,晚辈却不过双十,楚前辈在世一日,或许我无可奈何!”他目中精光一闪,扫视天香山庄众人,缓缓道,“但若天不假年,楚前辈撒手仙逝,天香山庄后继乏人,试问谁能挡得住我梁萧?”楚仙流目光一动,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