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愕然道:“你说……景辞这次是自己应允退婚的,还预备娶则笙?”
慕北湮笑道:“他跟皇上的关系,你比我清楚。若不是他自己应允,谁能逼得了他?所以咱们都各自预备预备吧,他和王则笙,我和阿原,还有你和长乐公主,估计各家都得忙碌一阵吧?哈哈!哈哈哈!”
他莫名地笑得很乐,而谢岩呆呆地站着,喃喃道:“这……是谁在乱点鸳鸯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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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外的马车里,阿原抱着双膝,静静地坐着。
一阵迅捷的脚步声后,锦帘拉开,午后炙热的阳光射入,她眯了眯眼,才觉眼睛里涩痛得厉害。
慕北湮坐了进来,却笑得明朗,问道:“阿原,公主跟你说什么呢?”
阿原笑了笑,“哦,她开心得很,说会预备重重的贺礼。想来我也得预备一份回礼吧?她跟谢岩的好日子,只怕也不远了!”
慕北湮道:“他们只怕会在咱们后面。咱们两家合成一家,备一份贺礼就行了,真是划算!”
他边吩咐车夫回府,边揽着阿原笑道:“我想想送啥。送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如何?”
阿原道:“你忒不厚道,怎能把长乐公主说成牛粪?回头她告诉皇上,皇上得拧下你脑袋!”
慕北湮笑道:“我岂会那般不厚道?我是说,长乐公主一朵鲜花,插在谢岩这堆牛粪上了!”
“……”
阿原也忍俊不禁,“谢岩也算是千百里挑不出一个的青年才俊,你居然这般说他!”
慕北湮扬了扬拳头,“再怎样的青年才俊,他拳头没我大,官位没我高,所以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的表情有些夸张,阿原笑了片刻,便低下头去,沉吟半晌方道:“北湮,我跟景辞的事,其实你没必要插手的。纵然现在有些看不破的事儿,早晚我都能看破,并没什么好担心的。”
慕北湮笑道:“怎么?你看不上我?晚了!皇上金口一开,你想悔也没机会了!”
阿原的手指轻轻敲着座椅,无声却急促。
她叹道:“我没什么悔不悔的,但我不想毁了你小贺王爷的大好基业。我晓得你面恶心善,怕我被人嘲笑,日后诸多不便,才会主动提出与我成亲。可我怀着孩子嫁入贺王府,占了你贺王府嫡长子的名分,我又成了什么?”
慕北湮气结,“你……你说什么?我面恶心善?面恶心善?我哪里面恶了?”
他在车中翻来翻去,试图找出面铜镜来,瞧瞧自己怎么着就面相凶恶了。
阿原忙道:“这个不是重点……最要紧的,贺王府的血脉不能被我混淆……”
慕北湮道:“咱们行伍出身,不讲究这个。你看皇上那些皇子里,博王、冀王都是养子,不是一样得宠?”
他声音低了些,“我父亲生前最欣赏博王,说他勇武宽仁,英明有才,还向皇上进言,天下未平,当立贤者为储君。博王又最得皇上宠信,皇上似乎真有立其为嗣君的打算。可见孩子只要孝顺聪明,是不是亲生的原不要紧。咱还是谈谈最要紧的事:我怎么着面恶心善了?”
阿原抚额,“我只是随口一说……”
“随口说也不该呀,你看我这容貌气度,说我面善心恶还可,怎么就会面恶心善呢?你见过长得这么俊秀的恶人吗?”
“额,那便是我说错了……”
“为何会犯这般低等的错误!”
“大约刚刚认识时,你有点……嗯,无耻吧!”
刚见面便拉着她去茅房,查个案能对她下媚药……
他明明就是个长得异常俊秀的恶人,于是再俊秀在她看来也是面相凶恶了。
慕北湮勉强接受了阿原最后的解释,但沿路依然在纠结那句“面恶心善”,甚至找出一柄亮闪闪的匕首来,把锋刃当作镜子照着,试图告诉阿原,他顶多是面善心恶,绝对不会面恶心善……
最后,他还真的总结出了他自己面善心恶的结论。
他在阿原退婚或被退婚的关头,提出要娶阿原,当足了大善人;但他娶阿原为妻,只是想娶个跟原清离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以慰相思,还能博得原夫人欢心,得到大大一笔嫁妆,从此宦途平顺,简直是一举数得……
阿原啼笑皆非,也不晓得该信他几分。
只是慕北湮胡扯了一路,她便再也没法去纠结,她怀着景辞的孩子,该怎样嫁入贺王府。
她并非看不出,慕北湮笑嘻嘻地胡说八道,分明是有心维护于她,不想她为难尴尬。但他说的有些事,也许是有几分道理。
从前朝末年算起,这乱世已持续数十年。梁帝虽是大梁之主,如今诸国并立,他长年征战在外,性情越发急躁暴戾,且猜忌多疑,大臣和诸子动辄得咎,反而是长乐公主这等不管事的女儿,最得梁帝宠信。
诸皇子里,大皇子郴王朱友裕御下宽和,英武过人,只因追杀某叛将不力,便被梁帝猜忌另有居心,差点被当场斩杀。后来虽因张皇后一力营救保全下来,到底惶恐不安,不久便病逝。三皇子郢王是亲生,但母亲微贱;四皇子均王是张皇后所生嫡子,喜文厌武,常与当世大儒来往,梁帝以武力得天下、治天下,还冀盼着靠武力一统天下,自然大为不满,训斥得不少,可惜均王只顾着诗书相伴,向来敷衍以对,梁帝自然气得不轻。
于是,并非梁帝亲生的二皇子博王,居然成为梁帝诸子中最受看重的一个,指不定真能成为大梁的下一任君主。
梁帝能对养子和亲生子一视同仁,慕北湮不介意阿原腹中孩子是否亲生倒也不奇。
于是,她真的要嫁给慕北湮为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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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夫人这晚留宿于宫中,根本不曾回府。阿原明知她跟梁帝的关系不同寻常,也不便追问,遂叫琉璃等人找出当日端侯府下的聘礼和婚书,预备退回去。
婚书就压在她妆匣下,聘礼也很好找,库房中抬出了十八只大红绸子紧紧捆缚住的箱笼。
阿原围着看了两圈,问道:“好像都没打开过?”
管事忙道:“回大小姐,当日聘礼到了,大小姐看了看礼单,便命收入库中,的确没有打开过。”
连聘礼都懒得看一眼,只能说原清离根本没把这桩婚事放在心上,或者说根本没当真。这只是她为离开大梁所做的筹划中的一环而已。
阿原命人依然收拾好,预备明日送回端侯府,然后坐到窗前,边喝茶边皱眉苦思。
慕北湮见她虽有愁意,但到底已不是数日前的伤痛难抑,很是宽慰,遂上前问道:“你还在想清离的事?”
阿原点头,“虽说咱们已能肯定,清离早与景辞暗中有了联系,借劫杀之事脱身,取代风眠晚……也许就是我吧……嫁给那个李源。但这其中还有很多谜团未解。”
慕北湮点头,“这事既与端侯相关,前因后果,大约也只有他最清楚。不如咱们去问问端侯?”
“不用了……”
景辞或清冷或含笑的面庞在阿原脑中一闪而过。但始终踟蹰不去的,竟是景辞从建章殿匆促离开时的背影。
不过淡淡一瞥,她仿佛并不曾把他放在眼里,就好像并不曾把两人来得荒唐去得莫名的婚约放在眼里。
心头不知什么时候被捅出的某个窟窿似被灌入了凛冽的风,呼啦啦透胸穿过,寒冷,裂开般的疼,竟又让她再次失神。
慕北湮别过脸,只作不曾留意她泛白的面庞,闲闲笑道:“也对,他既然参与其中,必定不肯说出其中关窍。不然回头我揪住言希问问吧!那段时间他正奉密旨出京办什么事儿,偏偏又对端侯的病那么了解,指不定就是去办端侯的事儿了!”
阿原定了定神,苦笑道:“左言希?嗯,他必定是知情者,也许还是执行者……和知夏姑姑、则笙郡主一样,他很想杀我。”
慕北湮惊愕,旋即笑了起来,“阿原,这个你可想错了!医者父母心,何况他还是医者中的医者,向来只会救人,怎会杀人?”
阿原叹道:“可他不仅是医者,还是皇上的影卫。你认为皇上会养不懂得杀人的影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