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川往事(遇见王沥川)

作者:施定柔



    我傻眼。说这人不会中文吧,该叫板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含糊。

    “王总,您不大了解中国文化。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的文化讲感情,讲人情,讲交情。”许建国不卑不亢。

    沥川用英文问我:“这是你们的文化吗?”

    我说:“是的。这位厂长显然很有和资本家斗争的经验。”

    “资本家?”沥川眉头不自觉地挑起来。

    “也就是您的阶级本质。”我补充,仍用英文,旗帜鲜明、坚定不移地站在祖国同胞的一边。

    “许厂长,你们的玻璃幕墙对应的是什么空调系统?”

    “ava系统,节能,环保,健康,舒适。王总,我不指望您现在拍板,只希望您能抽空到我们厂来看一看生产情况和样品。”

    “您的工厂在哪里?”

    “沈阳。”

    沥川想了想,说:“这样吧,您明天到我的办公室来细谈,好吗?这是我的电话,请您先和秘书小姐预约一下。”他写给他一个电话号码。

    那位厂长接过纸条,很严肃的握了握他的手:“王总,谢谢您给我们厂这个机会。”

    “不客气。”

    那位厂长迅速告辞,很忙的样子。

    趁这个机会,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看见沥川在和江横溪及夫人谈话,我没有过去打扰,自己一个人站在画廊看画。

    明天考听力和口语,我在心中默诵单词。

    过了一会儿,有人站到我的身边,问:“小姐很喜欢这幅画吗?”他说,“我看您在它面前站了很久。”

    我转身,说话的是一位文质彬彬的青年,很古典的书生面容,清峻,优雅,只是发型有点怪,有点放荡不羁。

    “宋清。宋江的宋,清楚的清。西安美院。”他自我介绍。

    我抬头寻找沥川,希望他过来救我,他倒离我很近,只是背对着我,和江横溪夫妇谈得正欢。

    “是啊,”我作深沉状,“挺喜欢的。”

    “那么,依小姐看,这画的主题是什么?”他继续问,显得很感兴趣,很想听我谈一谈的样子。

    我连忙仔细看那幅绘画。画的是一张人脸,不过,脸上的五官是女人下身的性器。

    我咽了咽唾沫,沉默片刻:“这是一张人的脸。”废话。

    宋清迷惑地看着我,等着我说下去。我只好继续说:

    ——“人的脸……是公共的,每个人都可以看见。”

    ——“人的身体,是隐藏的,**的,不可见的。”

    ——“所以这张有身体的脸,意味着**由隐藏变成了公开。嘴与**重合,说明后现代的性与古代的性有本质的区别。”

    “什么本质区别?”宋清饶有兴致地问。

    “载体变了。是吧。后现代的**是通过嘴而不是通过性器官来表述的。”

    奶奶的,我豁出去了:“嘴是什么?嘴象征着什么,你说说看?”

    四两拨千金,一个问句打回去。

    “语言?”他试探地回答了一句。

    我启发他:“语言,声音,符号,文本,口头,非正式传播……”

    “所以……”

    “后现代的性要通过文本来获得满足,而不是感官。正如这副画。我觉得,你其实应当在这个角落里增加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他悚然。

    “一颗石头。”

    “为什么?”

    “石头没有**。”我得出结论:“从没有**的东西中生出了**,只有后现代艺术家的想象力才可以做到。”

    再看沥川,他背对着我,肩膀笑得发抖。

    宋清恍然而悟,说:“小姐高见。我正是这幅画的作者,您的理解对我有诸多启发。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听过这么深刻的分析了。请问,您有电话号码吗?有空的时候,我可以请您喝咖啡吗?”

    一只手掰过我的肩,沥川施施然挤进来:“没有,她是大学生,没有电话号码。”

    “哦。”宋清不满地看了沥川一眼,觉得他过来打断我们的谈话,很粗暴。不理沥川,继续指着旁边的一幅画说:“小姐,那幅画也是我画的,可以听听你的高见吗?”

    我将目光移过去,只看见一团鲜红夺目的油彩。

    红的像血。当中几条枝状细线,深红色的,血管的一样扩张着。

    我赶紧低下头, 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沥川。

    我想保持镇定,但脑中一片空白,我听见我在说:“沥川,带我离开这里!”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醒过来,看见自己躺在一张很舒服的沙发上。嘴里甜甜,好像喝了糖水一般。

    沥川坐在旁边,握着我手。

    “想喝水吗?”他问。

    我摇摇头。

    “怎么不告诉我,”他的脸崩得紧紧的,“你有晕血症?”

    “一向不严重。”我缓缓地呼吸。

    “可是,你还看恐怖片……”

    “我以为那样可以治好我。”

    “不是你自己的血,你也晕吗?”他好奇起来。

    “我专晕人家的血。看见自己的血反而不晕。”

    我想坐起来,他按住我,“再躺一会儿。”

    “你是天生就这样,还是有什么心理因素?”

    “我妈生我弟,大出血而死。”我说,“当时我在她身边。”

    “是吗?什么医院生孩子允许小孩子在场观看?”

    “我妈是在我家生的我弟。她不肯去医院。”

    “为什么?”

    “她很自信,结果出了事,乡下医疗条件差,一切都来不及了。我妈妈自己还不知道自己会有事,临死之前还问我,喜欢不喜欢我弟弟。”

    沥川没有说话,一直摸着我的脸,我的头发:“我也没有妈妈。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车祸。”

    “你妈妈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