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川往事(遇见王沥川)

作者:施定柔

    晃眼间,便到了年末。cgp每年圣诞都有一个正式派对,邀请员工和家属参加。我从衣柜里找出几件很久没用过的东西:一件黑色连衣裙,一个银灰色面料镶着绿色蕾丝的手袋,一双蓝色牛仔布带着闪石的平底鞋。 后面两件都是六年前沥川从瑞士回来时买给我的。此外,他还送给我一只小巧玲珑的手表,闪闪发光的rolex,上面镶着三圈小粒的钻石,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我怕丢了,只有重要的场合才会配戴。其实,所谓的重要场合,我没遇到过几次。好像只在一位同学的订婚宴上戴过一次。

    和沥川分手后,我的身体就停止了生长。整整一年,月事紊乱。我吃了无数瓶乌鸡白凤丸,才渐渐恢复。说来奇怪,我身上变化最大的地方竟是我的视力。由六年前的完美视觉,变成了现在的左眼4.5,右眼4.0。我平日戴一副隐形眼镜,睡觉常常忘记取出。上班爱揉眼睛,又常常把它弄掉。所有我有一副玛瑙色的树脂眼镜,放在包里备用。

    圣诞那天,我化了淡妆。看见我的女同事们,个个鲜艳夺目、花枝招展。我躲在一个沙发上喝酒,喝了三杯,烟瘾犯了,又偷偷溜到了阳台上吸烟。等我回来的时候,正餐已经开始了。我匆匆找了个座位,艾玛笑眯眯走过来,特地坐到我的旁边。

    “你看,今天除了张总——人家夫人出差——只有你我是孤家寡人。怎么,和萧观吵架了?”

    “没有。”

    “刚才你一进门,知不知道翻译组里有多少人在心底稍稍地尖叫?”

    我吓了一跳,连忙掏出镜子,左照右照:“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她用手托着腮,审视着我,半天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坦白告诉你艾玛姐,你的背后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我没来头。——你看我这样子,中午吃快餐,晚上泡酒吧,手机从来不响,这是有来头的样子吗?”

    她指了指我的手袋:“这lv的包,是你自己买的吗?”

    我对手袋没有任何研究。也不知道lv是什么意思。

    我于是摇头:“人家送的。”

    “又是以前的男朋友?”

    我不吭声,心里有点烦她。艾玛每天最大的兴趣就是看时尚杂志,看名牌衣服的最新款式。

    眼见她红红的嘴唇拧成一个圆圈,目色迷离:“你以前的男朋友,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

    “try me.”

    艾玛是情场老手,交游广泛。我避而不谈,转移话题:“什么叫lv?”

    她看着我,眉头一扬:“安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直直瞪着她的脸:“真不知道,您教育教育我吧。”

    “你这款lv的手袋,我以前见过,标价一万四千,”她闭眼呻吟了一声,仿佛某个梦破碎了,“美元。”

    她停了停,又指着我的鞋:“还有这双鞋子,也是lv的,六千四百美元一双。你姐姐我的收入,早在入门的时候,就是同行里最高的。但我从来消费不起这些东西。”她抿了一口酒,紫红的酒浆在她杯中摇荡,“九通是什么眼光,cgp是什么眼光?为什么来的人是你?嗯?s师大不过是二类学校。北大、北外的学生,出了校也是一方神圣,到这里就如过江之鲫,削尖脑袋都钻不进来。你说你没有后台,谁信?”

    我咝地一声,笑了:“艾玛姐你呢,你是什么大学毕业的?”

    “我十四岁进北大少年班,北**语系的硕士。我拿过全国比赛的一等奖。”

    “我是云南省的高考冠军,不进北大不是我分数不够,而是家里没钱。我也是硕士,我也拿过全国比赛的一等奖。艾玛姐,英雄当惺惺相惜,又何必计较出处?”

    见我着恼,她又陪笑:“艾玛姐是关心你。看你没男朋友,想给你介绍一个。自然得先打听打听上一任的情况。俗话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你以前的男友把价码也弄得忒高了,让我们这些有心帮你的人,难以下手啊。”

    原来是这样。我觉得气馁,身子又缩回圈椅里,继续喝酒:“艾玛姐,我被人伤过心,此生此世,不谈恋爱。”

    “哎哟,小小年纪,”她失笑,“发这么毒的誓干嘛?这世上的男人,有几个好东西?对他们不能太认真。一认真准吃亏。我这个月见过几次萧观,人家可是次次都问起你。”

    其实,萧观一直都很关照我。特别是在帮我改进英文这一点上,让我心存感激。此外,他这个人相貌英俊,事业有成,一般人看来,巴结还巴结不上,怎么说都不能算是讨厌的。但我已深深地习惯了沥川的温柔恭让,见到霸道的人,就不肯买账。

    我假装专心地切一块烤得七分熟的黑椒牛肉,不接话。过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艾玛,向你打听一个事儿。昨天,工程部派了一个软件工程师过来,把我计算机的文件全部考贝了一份,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悄声说:“听说是温州的标出了事。有人将我们的设计方案透露给了佳园。”

    佳园目前是cgp在温州工程的最大竞争对手。

    我暗暗心惊。

    “老总们大怒,派人追查设计图有哪些人看过。”她斜眼看我,“你负责翻译所有的图纸,当然会查到你。”

    我译过大量的图纸,但我只顾着找图纸里的英文字,根本不记得哪一张属于哪个工程。我倒不但心是我泄密。cgp在译图方面有严格的操作程序,我每次都认真执行,不可能有纰漏。我担心的是我利用上班时间访问过的网站,会不会有记录,虽然每次关机之前,我都记得清除浏览器里的历史。所幸我的原稿一直存在u盘里,在办公室的机子里没有备份。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有点害怕,有点做贼心虚。

    我正在胡思乱想,蓦地听见艾玛说:“其实现在查已经太晚了。离投标的截止期只剩下了十二天。现在又是年底,又是过节,想重头再来,没时间,也没心思。那个c城改建,投资二十几个亿,外观和园林由江总和张总亲自设计,本来是胜算在握的。咱们公司这回的损失,可是不小。这年终晚会,以前江总必来。你难道没发现,江总这几天都不在公司?”

    我一个小小的翻译,只做我份内的事情。哪个老总来不来上班,我从不关心,也从不研究。我加快速度吃完饭,发现不少人还留在大厅里闲聊。我假装去洗手间,其实是想溜回家去写小说。走到门边,忽然听见有人叫我:“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