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得出?”
“我是搞这个的。”
“你不是做外观设计的吗?”
“我也做室内设计,做得不多,也没有我哥有名。”
“给点建议好吗?我想摆得好看点。”
“真的要听吗?”
“是啊!”
“沙发转九十度,往这边靠。这张桌子,往右边移,靠墙。花瓶摆在桌子上。这个落地灯,可以放在这里。书架里有这么多书,单人沙发应当放在书架边上,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坐着拿书看了,不是方便些吗?还有,天花板的四个灯笼,隔着太远了,彼此没有照应。不如两个一组,光线集中,也不凌乱。”
我用皮筋把头发一扎,对他说:“你到卧室里坐,陪着mia,我来搬家具。”
他吓了一跳:“你,现在就要搬吗?”
我点头:“是呀。”
“为什么这么急?”
“不急。反正你也不跟我说话,再说,也没多少家具。”我愣愣地看着他,挖苦的意思就在脸上。
他明白我的话,有点不好意思了:“你搬吧,我来帮你。”
“不要你帮。”低个身子都要昏倒的人,我还敢让他搬东西。
不过,没人帮搬东西真是慢呢。门外倒是有很多民工大叔,坐在街边等活儿。我不好意思去请人家。免得沥川以为我嫌弃他身体不好。咬咬牙,拖沙发,移桌子,挪电线,挂灯笼,沥川就坐在椅子上,终于不看mia了,很紧张地看我。
“小秋,你能关掉电闸吗?”
“要关吗?”
“关掉比较安全。”
“关掉了屋子会很黑。”
“现在是白天。”
“这里是一楼。”
不关。就是不关。就让电电死我吧,看你王沥川还看不看我一眼!
“为什么要住一楼呢?”他忽然又说,“你以前说你最不喜欢一楼,楼越高越好。”
“这楼又没电梯,上下楼多不方便。”
“你又不是残疾人。”
无语……我承认,我好莱坞影片看多了,老是做梦有一天沥川会捧着一团鲜花来敲我的门,然后当着我的面跪下来,满怀深情地对我说:“小秋,嫁给我吧!”我当然不能让他柱着手杖爬几层楼,爬得快要昏倒了,再来下跪。
我一个人在客厅里上串下跳地折腾了近两个小时,终于按照他的意思将房间重新摆放了一遍。然后,坐下来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唔,真不错。果然是大师。随便指导一下,客厅现在看上来疏密有致,色彩合谐,完全改观了。
“哎,沥川,这是什么风格,很东方呢。不像是波西米亚。”
“波西米亚有很多种,有dandy,有 nouveau, 有gypsy, 有beat,你这种就是zen 。把你床边的那几串珠子挂到灯笼上面,就更象了。”
那珠子正是那个叫“波西米亚”酒吧的纪念品。逢年过节发几串给老顾客。我都攒了一大盒。
我把珠子挂在灯笼上,珠子是陶瓷的,人从下面走,走快了,风一吹,滴滴作响。
他又指着墙角上的一个巨大的长颈花瓶,问我:“这花瓶挺好看,你没什么东西放进去吗?”
花瓶是我一个朋友送的。半人多高,太大太深,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花放进去之后,还可以露出头来。所以我就一直这么空着。
“没有。”
“可以到外面去捡一点枯树枝,把树皮剥了,修理一下,摆起来很好看的。”
“真的吗?”
“真的。”
小区的后面就是一个树林,我穿大衣出去,捡回来一大把枯枝,沥川帮我挑了几枝,到厨房找来一把小刀要替我削掉树皮,我怕他受伤,没让他干。自己用刀将树枝剥得光溜溜的,再用剪刀剪去余枝,放到花瓶里。果然,挺有枯藤老树昏鸦的味道。
移完家具,我一脸灰尘;修完树枝,指甲全黑了。昨晚的精心打扮全泡了汤。我正打算去洗个脸,发现沥川已经站了起来,他摸了摸小猫,看了看表,说:“三个小时到了,我得告辞了。谢谢你让我看mia。”
三个小时?三个小时这么快就过了吗?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呢?转念一想,可不是吗?打扫房间用掉两个小时,捡树枝半小时,剥树枝半小时,我这个猪头,加起来,不就是三个小时了?
可是,沥川已经放下mia,向门口走去。一副不敢多打搅我的样子。
我突然大叫一声:“等等!”
我没想到我有这么大的嗓门,头顶上的珠子都被我的声音震得哗哗乱响。
他回头过来看我。
我的脸憋得通红,我说:“你……你……”
——我想说,你就来看mia吗?就不能陪我多坐一会儿吗?可我支吾了半天,说不出口。
我听见自己恶狠狠地骂他:
“you killed everything in me! how could you do that?”(你毁掉了我心中的一切!你怎能这么做!)
他站住了,凝视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然后,他向我走来,正要开口,却被我气势汹汹地打断:
“现在!不许你说话!王沥川,我要你马上吻我!”
他看着我,神色很震惊。
我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对不起,小秋。”他向我张开双臂,用力地拥抱我,在我耳边喃喃地说,“是我对不起你。”
“不要你说对不起,我们之间没有对不起。吻我!马上!”
可是,他只在我的眼皮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温柔地、象征性地、安慰地。他的爱曾经如此慷慨。我的心再度破碎。
“you must move on.”
“no!”
“记住你发的誓。”
“no!”我大声说,“你走!你回瑞士!永远也不要回来!我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
“是你要我回来的!”
“是的,我要你回来,我要的是你的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幽灵!”
每当受到伤害,他都会沉默。我看见一道星光,从他眼眸的深处闪过,又迅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