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川往事(遇见王沥川)

作者:施定柔



    和rené聊完天的那一周,我夜夜都做恶梦。醒来了便不能入睡。我开始天天吃安眠药。然后,用剧烈的体育运动来转移注意力。

    周六我去了体育馆,发现因为教师突然请假,这个学期的瑜珈课已提前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拉丁舞。瑜珈班的原班人马,于是又全部进了拉丁舞班,跟着一位从体育学院来的英俊男教练学恰恰。据说,这次变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不快。大家的劲头反而更足了,煅练之余,还可以花痴一把,真是何乐而不为。

    大四的时候,我曾学过一阵拉丁舞。那时我们学校搞拉丁舞大赛,我因为是学生会的体育部长,被指定和另外的一位男生代表英文系参赛。为了拿到名次,我们找了一位资深的拉丁舞老师替我们编舞,昼夜不息地练习,最后拿了亚军。冠军是体育系的两位高手,我们甘拜下风。

    过了这么些年,舞步已有些忘记了,可是,因为常去舞厅,偶尔也捡起来秀一把。

    我所在的体育馆是我们这个区最大的体育馆,拉丁舞班的人数比瑜珈班多了三倍不止,涌进了很多大学生,也涌进了很多男人。

    周六那天,我换好运动服走进教室,看见一个人,高高的个子,双手插在裤子荷包里,低着头,有点不自在地站在墙角处。

    艾松。

    开始,我怀疑我走错了教室。可那些妈妈们都在教室的一角聊天,我肯定没走错。然后,我又怀疑艾松走错了教室。物理学博士跳拉丁舞,有点搞笑哦。

    “嗨,艾松!”我上去打招呼。

    他看见我,有点窘:“你好,谢小秋。”

    “怎么有空来这里?”

    “我跟着我的教练来的。”

    “你的教练?谁是你的教练?”

    “就是那位——”

    我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位”就是我们的拉丁舞教练。艾松解释说,他原来跟着丁老师在海淀区体育馆,现在这边要丁老师过来,那边的班刚上了一个月,他不想换老师,就跟着来了。

    我大跌眼镜:“你……学拉丁舞?”

    “很奇怪吗?”他知道我怎么想,表情倒很镇定。

    “有点。”

    他舔了舔嘴唇,解释:“我们学物理的,总被人说成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我想来平衡平衡……”

    “平衡的办法应当有很多种吧?比如散打班、武术班、网球班、健美班、游泳班、高尔夫班、保龄球班……”

    这么多“阳刚”的班他不去,要来这里?

    他淡笑:“嗯,这些班我也有去。不过,我也喜欢拉丁舞。”

    我没话了,过了一会儿,我没话找话:“拉丁舞挺好的。”

    “是啊,”他说,“教练刚才吩咐大家找舞伴。难得我们认识。你能不能做我的舞伴?”

    “嗯……嗯……”我在找借口。

    “放心,我不会踩到你的脚的。”他很真诚地看着我,“我以前学过,不是初级水平。”

    “哦……好吧。”盛情难却。

    音乐响起,很煽情的拉丁情歌。教练说,先让大家听听音乐,跟着音乐随便跳跳,热热身。

    我问艾松:“你说,你不是初级水平。那你是什么水平?”

    “我曾经代表学校参加过比赛。”

    我抽了一口冷气:“那你至少应当上中级班吧。”

    “教练说,根据报名的情况看,有不少人有中级水平。所以现在大家随便跳,他先观察观察,马上就分班。从下次开始,这个时间是中级班,下一节课才是初级班。”他慢慢地说,看样子和那个丁老师混得很熟。

    “哦……是这样啊。”

    我只好和艾松跳上了。

    刚跳几步我就傻眼了。

    艾松的水平,虽然赶不上当年我们学校那对冠军的水平,和我也是旗鼓相当的。非常复杂的动作他都会,腰和胯别提扭得多到位了。

    问题不在这里。

    问题是跳的过程中,他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神有点暧昧。

    不光我看傻了,全场的女生都傻掉了。

    我们没有任何准备,却配合得相当融洽。跳到**的时候,他甚至把我举起来,又抛出去,玩出一套危险的芭蕾动作。

    音乐还在响,腰也还在扭,我手表上的定时器忽然尖叫了起来。

    今天,这个时刻,约好要给沥川打电话。

    我说了声对不起,扔下艾松,跑出体育馆,掏出电话卡,在手机上按出长长一串数字。

    “hi。”很动听的男声。

    “沥川!”

    “小秋,你好吗?”他的声音还是很轻,甚至,有一点点嘶哑,不过,听起来精神比上次好些了。

    我顿时感到一阵轻松。

    “很好,你呢?”

    “挺好的。”

    “你还需要呼吸机吗?沥川?”

    那端沉默片刻,话音明显地不悦:“是谁告诉你我要用呼吸机?”

    ——我的头“嗡”一下就大了十倍。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人病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还要瞒着我?还是不肯让我知道?他究竟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没来由地火了,我的嗓音顿时飚高了好几度:“沥川,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看在我从来不对你撒谎的份上,麻烦你对我真话,行不行?”

    话音未落,我已被自己咄咄逼人的口气吓着了。

    果然,电话那头,沥川发出了很含糊的音节,好象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传来费力的呼吸声。

    接着,便是一阵忙音。

    八字不合,真是大大的不合。沥川遇到我,不是天灾**是什么?呜——我这乌鸦嘴,我又克到他了!

    大脑一片空白,我手忙脚乱地拨电话。便宜的国际卡,要输入三十几个数字,混乱中我一连拨错了三次,才把号码拨对。

    这一回,是护士接的,仍旧是生硬的英文:“王先生需要休息,请过些时候再打来吧。”

    “等等!”我大叫,“王先生刚才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