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川往事(遇见王沥川)

作者:施定柔



    我麻木的翻译着,好像一个死刑犯在听最后的宣判。

    “经过三年的化疗,癌症暂时控制住了,没有复发。”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说“可是,化疗的过程中,医生又发现他白细胞减少,免疫力降低,后来红细胞也渐渐减少,贫血症状明显。”

    翻译到这儿,医生已经知道了大半,问道“是不是mds?

    我不知道什么是mds,看了看rene,rene显然知道这个词,他点头“是的”

    “哪个型?”

    “ra”

    医生神情凝重,将我拉到一遍,递给我一张纸,沉声说“病人病情很危急,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这是病危通知,你签个字吧。”说完,他就回急救室了。

    我接过那张纸,只觉金星乱冒,半天都看不清上面写的字,我揉揉眼镜,逼着自己往下读

    病危通知单

    诊断:感染性休克,急性呼吸衰竭。

    尊敬的患者及家属:

    你好,你的家人现在在我院接受治疗,目前病情严重,随时可能进一步恶化,危及生命,特此告知。请予以理解并积极配合医院的抢救治疗。尽管如此,我们仍会采取有效措施积极救治,如果还有其他要求,请在您接到本通知后立即告诉医生。

    患者或家属签字:

    交代病情医生签字:倪永康

    我将通知书逐句译给renr。rene苦笑,说沥川像这样的病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家人和朋友的神经,除了老人以外,已经被锻炼得很坚强了。

    我倒在守护室的椅子上,身子不断的发抖,震惊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rene一直紧紧的拥抱着我,用断断续续的中文安慰我:“alex不会有事的,alex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凝视着急救室里隐约的灯影,心中默默祈祷。

    无论如何,这样的等待都太可怕了,里面传来的每一个响动都让我惊恐。门上的挂钟无声的移动,每根指针都是一把剑,向我刺来。

    等了很久很久,几乎半个世纪吧,墙上的指针告诉我只过了十分钟。

    觉察到我的身体仍在不停的颤抖,rene去买了一瓶果汁递给我,让我喝一口,说这样可以减轻压力。

    我满头冷汗地看了他一眼,神经已紧绷得快要断掉了。我摇头拒绝,说什么也不想喝,甚至感到胃部在不停地翻腾,有一种呕吐的感觉。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深呼吸一口,捅了捅正在用含糊不清的发清的法语念着某种经文的rene:“唉,rene,沥川的病,你在讲详细点。”

    他回过神来,反问:“刚才那些,你听了还不够?还不怕?”

    “不够。你说了一大堆术语,我对付着听了个半懂。”我说:“这么说,沥川的腿,不是因为车祸?”

    “是车祸发现的。”rene说,“那年沥川的妈妈开车带他去买东西,半道上出了车祸。他妈妈死掉了,他的大腿受了轻伤,可是好久也不见好,还痛的要命,接着就查出是骨癌--恶性的。当时医生说,情况太严重了,化疗保腿和截肢的生还机会都很小。只有进行保守的放疗。”

    “。。。。”

    “那时,大家都以为alex只有几个月的活头了,一家人伤心的要命。想不到放疗之后,运气不错,alex的病情竟然迅速好转。于是他父亲就带他到美国去看一位名医。那位名医认为还有机会做一个大胆的手术尝试。于是,alex做了高位截肢。手术之后继续化疗,恢复得很好。有整整8年没有复发。在这些年中,连医生都告诉我们,alex的癌症已经根治。虽然走路不方便,可是,他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不必成天担心死神的降临了。”

    瞬时间,故事所有的环节在我的记忆中一环一环地扣上了:“六年前,沥川突然离开我,是不是因为他的健康出了问题?”

    rene点头:“沥川每半年就会回医院做例行的检查。那一年回瑞士,他被查处癌症转移到肺部。你知道,骨癌肺转移的成活率非常低。这等于向他宣判了死刑。他说你当时正在热恋之中,只有17岁,不忍心告诉你,怕你伤心。他更不想让你看见他受苦的样子,宁愿你恨他一辈子。所以,他下定决心离开你。”

    我咬着牙,不让自己抽泣出声:“那他。。。那五年。。。。是不是过得很苦?”

    rene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医生对转移的病灶进行了肺叶切除,之后他经过了整整三年的化疗。人瘦的脱了行,头发也掉光了,非常虚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说真的,他的样子完全变了,就算你见了也不会认得他。化疗的副作用很可怕,此外,他还有骨痛,有几次,实在太痛苦,他想一死了之,却又怕他父亲和爷爷奶奶们伤心。总之。。。那三年,若不是有你的email,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下来的。”

    不知不觉,我的脸上满是泪水:“那他为什么不给我回信?至少我可以劝劝他,陪他说说话,替他宽宽心也好啊!”

    “alex下了决心的事,是不会改变的。”rene叹道,“alex德意志无比坚强,不然也不可能和癌症斗争那么多年,还是会要你走。”

    我看着rene,吸了一口气,继续问:“rene,什么是mds?”

    “骨髓增生异常综合症”他说,“是一种造血细胞异常增生分化所导致的造血功能障碍。我不知道中文应当怎么翻译。”

    “造血功能障碍?”我还是不懂。

    “简单地说,就是一种非常难治的贫血症。可能是由于alex的长期化疗引起的。这种病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会转变成急性白血病。所以alex的免疫力特别低,生活需要特别小心。任何一次感染或出血,都 可能导致死亡。”

    我想起了那次沥川跳下垃圾箱,手臂流血,他哥知道后,像发了疯似地骂他。

    “因此沥川每天都要吃药?吃那些让他呕吐的药?”

    “是啊,他每天早上要吃一种药,防止骨质疏松。因为骨癌和化疗使他的骨质产生了变化,很容易骨折。每天饭前三十分钟他还要空腹吃下另一种药,排铁。”

    我觉得rene对这些术语的了解,只怕已让医学院的学生们羞愧了。

    “排铁?为什么要排铁?”

    “为了治疗mds,alex需要定期 输血。长期输血会导致体内的铁超负荷。为了防止铁中毒,alex需要服用排铁剂。这种药叫作 deferasirox,对胃和消化道 的刺激很大。吃下之后容易恶心,呕吐。”他再次叹气,“alex特别不想你知道他有 mds,因为你有晕血症,而他,动不动就要去验血,输血,严重的时候每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