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飞经

作者:凤歌



    “你当我愿意么?”苏乘光一拍铁栏,当啷作响,四面的盐帮弟子应声一震,纷纷扣紧了手中的弩机。

    苏乘光视如不见,冷冷笑道:“我闯了有味庄,伤了齐浩鼎,盐帮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今天午时,我在城南摘星楼喝酒,忽然来了五个人,为首的就是这老王头。”

    “五个人?”秋涛动容道,“五盐使者么?”

    “是啊。”苏乘光说道,“双方一番争吵,我才知道齐浩鼎死了,于是向外一瞧,盐帮弟子三三两两,或明或暗,将酒楼围得水泄不通。我心知今日必有一场恶战,对方虽说人多,鄙人倒也不怕,五盐使者送上门来,大可拿住一个,当作人质护身。”

    众盐使均是脸色难看,孟飞燕厉声说:“苏乘光,你大言不惭。”

    苏乘光扫她一眼,笑道:“孟飞燕,你的怜香拳、惜玉步确是天下绝学,换了楚空山,我不敢轻易言胜。但在今天中午,若不是白盐使者相助,你也走不过十招吧。”说到这儿,他目光一转,“淳于英,我用两根筷子对你的双戟,你又占了多少便宜?”淳于英脸色发白,嘴唇抖动几下,可是没有出声。

    “无常爪么,名字挺臭屁,真打起来,比我下酒的鸡爪子也好不了多少。”苏乘光不待杜酉阳发作,又看向王子昆,微微一笑,“至于什么轩辕伏魔杖,呸,别说伏魔,连猪都打不死,轩辕黄帝神明有知,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你、你”王子昆两眼翻白,指着苏乘光说不出话来。

    他挨个儿挑衅,众盐使却无言以对,想必摘星楼上一番较量,盐使们均遭挫败,故而理屈词穷。

    沐含冰咳嗽一声,说道:“老赌鬼,先别说嘴,你这么威风,怎么还是叫人捉来了?”

    “早说了,我不是叫人捉来的,我是自个儿走来的。”苏乘光两眼朝天,冷冷说道,“当时正在对峙,忽然一边有人插话。”卜留“咦”了一声,惊讶道:“楼上还有别的客人?”

    “是啊,本想这一阵打斗下来,楼上的客人早该跑光了。但我转眼一看,角落里居然还有一个女子。她坐在那儿不动声色,说道:早听说西城的人嚣张跋扈,今天一见,果然是泥巴里的跳蚤,见人就咬。”

    “岂有此理!”石穿怒道:“她是哪门哪派的人?敢骂我西城是跳蚤?苏乘光,你就坐着挨骂么?”

    “当然不会!我一听就说:唉,小姑娘,你怎么骂人呀?那女子答道:我明明骂的是跳蚤,哪儿又骂人了?我说:小姑娘,你知道我西城,想必也有一点儿来历。但今日之事跟你无关,这一池浑水你趟不起。”

    “慢来。”沐含冰笑眯眯说道,“这个小姑娘是否长得很美?”

    苏乘光一愣,怪道:“你怎么知道?”沐含冰打量他一眼,笑叹道:“以你的性子,若不是个大美人儿,为何挨了骂,还跟人家和和气气地说话?”

    “去,去!”苏乘光面皮涨红,啐道,“扯你娘的臊。”

    “有趣,有趣。”卜留肘了肘石穿,低声问道,“你见过老赌鬼红脸吗?”石穿歪头一想,恍然道:“这一说,还真没见过,老赌鬼的脸皮比你的肚皮还厚,脸红一次,比登天还难。”卜留给他一拳,怒道:“谁肚皮厚了?”

    苏乘光假装没有听见,咳嗽一声,接着说道:“那女子听了我的话,仍是一派镇定,说道:路见不平有人踩,西城武功再强,也强不过一个理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杀了齐浩鼎,就该以命偿命。我心里有气,说道:我跟他公平相搏,他技不如人,又有什么法子?女子却说:天下武功不如你的人多了,难道说你想杀谁就杀谁?”

    “好厉害的嘴。”沐含冰忍不住说,“这女子对我西城,似乎大有成见?”

    “我也猜是如此,便说:小姑娘,你不知内情,不要乱扣帽子。苏某不是滥杀之人,我与盐帮为敌,自有我的道理。那女子说:就算你说上天去,死的也是齐浩鼎,又不是你苏乘光。我见她胡搅蛮缠,一时懒得理会,打算速战速决,眼看杜酉阳露出破绽,于是盘算招式,打算出其不意将他擒住,这时忽听女子说道:绿衣裳的,当心你的期门穴。我应声一惊,杜酉阳的破绽确然就在期门穴,当下打消念头。又看老王头,发现他的太渊穴有机可乘,不及动手,忽听女子又说:紫衣裳的,小心你的太渊穴。”

    众人听了这话,无不惊讶,石穿冲口道:“见了鬼了,这婆娘什么来路?”

    “我也不知。”苏乘光摇头说,“我两次被她叫破,心中大为凛然,说道:小姑娘好眼力,苏某不才,倒想领教足下的高招。那女子看我一会儿,摇头说:今天本姑娘心情不好,不想跟人打架,苏乘光,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西部众人听到这儿,心里齐叫“糟糕”。果不其然,苏乘光一说到“赌”字,登时眉飞色舞,笑嘻嘻说道:“我一听这话,又惊又喜,忙说:小姑娘竟是我道中人?好哇,你赌什么?骰子、牌九、双陆、麻将、单双天下的赌具随你挑选,没有苏某不擅长的。那女子说道:就赌单双。她指一指面前的叫花鸡,说道:你猜一猜,这只叫花鸡的骨头是单数还是双数?”

    众人均是一愣,石穿大叫:“糟了,谁知道鸡有多少骨头?”卜留也抓了抓头,咕哝道:“鸡我吃过不少,鸡骨头却没数过。”

    “咱俩半斤八两。”苏乘光摇头叹气,“我一听这个赌法,登时两眼发直。再看那一只叫花鸡,用泥巴裹得好好的,理应没有做过手脚。唯一可虑的是这女子有备而来,早就知道鸡骨头的数量。虽说如此,苏某人生平有三不怕,一不怕战,二不怕死,第三么,当然是不怕赌了。我宁可丧命,也不能不赌,当下说道:好哇,小姑娘,赌就赌,你输了怎么办?女子说:我输了,助你对付盐帮你输了,就得老老实实去齐浩鼎的灵堂听候发落。

    “我听了这话,大大犯疑,只怕是盐帮预设的圈套,但看五盐使者个个惊奇,似乎也不认识这个女子,或许真如女子所说,她只是路见不平、找我晦气罢了。想到这儿,我说:也罢,赌法是你提的,你坐庄,我来猜,我猜这只鸡的骨头是双数。那女子问:何以见得?我说:人也好,鸡也好,要么两手两脚,要么两翅两爪,一左一右,两两相对,故而由此推断,鸡骨头怕是双数居多。那女子笑道:好啊,你来数数看。我说:鸡肉包着骨头,可又怎么数呢?女子说:这个简单,我请你吃鸡。说着敲开泥壳,取出烧鸡,轻轻分成两半,一半给我,一半留给自己。说也滑稽,我俩本是对头,却隔了一张桌子,就这么吃起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