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飞经

作者:凤歌



    乐之扬吐了吐舌头,笑道:“抱歉,陛下你和宋微宗不一样,他被异族抓去折磨,你可是赶走蒙古人的大英雄。”

    “也没多少不同。”朱元璋沉默一下,“英雄只要输了,一样变成狗熊。”

    气氛凝重起来,沉寂一会儿,朱微忍不住问道:“父皇,我们怎么上去?”朱元璋道:“你陪我在这儿等着,小子,你先上去,井壁上有落脚的地方。”

    乐之扬放下人,接过火把一照,果见井壁上坑坑洼洼、多有凹陷,平常人落足不易,只要稍会武功也不难上去,当下纵身而上,左右蹬踩井壁,一口气蹿出井口。

    环视四周,却是一座寻常庭院,花草疏疏落落,显得有些儿荒芜,不远处几间瓦舍漆黑无光,静悄悄如同一间鬼宅。

    井口有一个精铁轱辘、一只极大的木桶。井绳入手沉重,仔细一瞧,竟也是细麻绳缠绕的铁索。乐之扬寻思,暗道出口设在井下,着实巧妙隐蔽,但无矫捷身手,决难顺利上下。朱元璋年轻还好,而今年迈老病,可又如何上来。可转念一想,朱元璋有冷玄护身,如逢异变,必有老太监相伴逃生,只没料到冷玄平时寸步不离,此次却没跟来,智者百密一疏,纵如朱元璋,也有失计的时候。

    乐之扬摇转轱辘、放下木桶,朱微将朱元璋放在桶里,乐之扬再摇轱辘,连人带桶一起吊了上来,而后再放一次,又将朱微吊出井口。

    三人坐在井边,各各喘气,身心松弛,如释重负。忽然,乐之扬听见些微异声,纵身跳起,定眼看向前方。

    “怎么?”朱微诧异抬头,循他目光看去,黑暗里站立三人,形容枯瘦,手持拐杖,如水月光照得灰衣发白。

    “谁?“朱微猛然跳起,望着三人,心子狂跳。

    乐之扬一晃身,冲向居中那人,那人举起拐杖,闪电般刺向乐之扬的咽喉,招式狠辣,破空有声。

    乐之扬闪身让过,反手扣住杖身,**、冷冰冰,竟是精钢打造。他低喝一声,用力向后一拽,灰衣人身子前倾,拐杖竟然没有脱手。乐之扬微微惊讶,不及变招,左右劲风袭来,两根铁杖直指他的头部,铮铮两声,杖端吐出白亮亮的锋刃。

    乐之扬放开铁杖,身子后仰,锋刃贴面而过,凌空交接,发出叮的一声,左右荡开,划一个弧形,忽又刺向乐之扬的颈项。

    乐之扬拧腰翻身,双脚盘旋变化,身如龙翻蛇行,呼吸间避开锋刃,两掌齐出,击中杖身。铁杖托地跳起,“抚琴掌”的掌力顺着铁杖上传,两个灰衣人虎口发麻、经脉急颤,手中铁杖有如一条蟒蛇,摇来摆去,把握不定。

    乐之扬身如旋风,双手如飞鹰展翅,“小琵琶手”诡奇变化,伸缩间又抓住两根铁杖,呔的一声,用力回夺。两个灰衣人受困奇劲,本就不胜其苦,应声虎口剧痛,铁杖双双脱手。

    居中的灰衣人纵身上前,挥杖刺来,乐之扬挥舞手中双杖,一挑一拨,灰衣人浑身震动,双臂经脉颤抖,乐之扬喝一声“撒手”,两根铁杖用力一绞,灰衣人的铁杖猛地蹿起,半空中旋风一转,笔直下坠,笃的一声刺在乐之扬脚前。

    乐之扬拔出铁杖,心中大为满意,对方三人不是庸手,不料两个照面,均被他夺下兵刃。“钧天”斗乐以后,武功似乎又有精进,行云流水,应拍合节,进退攻守,无不随心所欲。

    那三人两手空空,却不气馁,纵身又上,似要空手搏命,乐之扬心叫“来得好”,丢下两根铁杖,只留一根在手,打算使出剑法刺倒三人。

    心念才动,三人忽然止步,耸了耸肩,向后掠出,站在暗影深处,垂手肃立,甚是恭谨。乐之扬正觉诧异,鼻尖嗅到一股浓郁香气,如兰似麝,沁人心脾。

    香气来自身后,乐之扬回头看去,朱元璋手握一个小瓶,瓶口敞开,香气分明从中飘出。

    朱微原本持剑在手,想助乐之扬一臂之力,见这情形,倍感迷惑,问道:“父亲,这是什么?”

    “祝融香!”朱元璋淡淡说道,“南方苗人用香草制成的奇香,用来祭祀火神祝融。”

    “他们呢?”朱微指着三个灰衣人,“怎么不动了?”

    “他们是此间的守卫。”朱元璋注视三人,“嗅了祝融香,就会听命于朕。”

    乐之扬听得奇怪,问道:“这是**香么?”

    “不是。”朱元璋摇头,“这个香只是一个信号,闻到香气,他们就知道是谁来了。”

    朱微仍是不解:“为何要闻香气才知道?”朱元璋指着三人:“你再仔细瞧瞧。”

    乐之扬定眼望去,猛可发现,对面三人眼窝深陷,分明没有眼珠,朱微也瞧出来了,失声叫道:“哎呀,他们是瞎子?”

    “不止是瞎子。”朱元璋停顿一下,“还是聋子、哑子。”

    “又瞎又聋又哑。”乐之扬心中恍然,“只有嗅觉还在,无怪要以香气识别人物。”

    朱微望着三人微微出神,心中不胜怜悯,轻声说道:“他们、他们怎么变成这样?”

    “变成这样才安稳。”朱元璋哼了一声,“扶我过去。”

    朱微迟疑一下,扶他走近三人。三人恭恭敬敬地伸手向前、摊开手掌,朱元璋用食指在其中一人掌心画了个圈儿,那人收手,在其他二人的手心也画两个圈儿。三人躬身后退,片刻间,屋中烛火燃起,光亮透窗而出。

    “进屋去吧?”朱元璋眼看其他二人神情疑惑,说道,“别担心,这房子是朕的。”

    乐之扬和朱微对望一眼,扶起朱元璋,走入房间,屋中陈设简朴,但与普通民宅无异。朱微怔忡道:“父皇”

    “微儿!”朱元璋打断她道,“外面不比宫里,你不要叫我父皇了。”

    “是!”朱微道,“父亲”

    “父亲二字也太雅,寻常百姓,谁用这么文绉绉的词儿?”朱元璋沉吟一下,“你还是从俗叫我爹吧!”

    朱微一愣,小声说:“爹爹”她有生以来,都以“父皇”相称,从未叫过这个“爹”字,此时叫来,不胜别扭。

    朱元璋望着女儿,心中百感交集,回想起来,他深信威势服人,要使人听命,先令人畏惧。这法子治国不错,用于家法,少了许多天伦之乐,而今落难,心情不同以往,朱微这一声“爹”,朱元璋听了只觉心中酸热,叹一口气,寻思:“人人都想当皇帝,可是当了皇帝又如何?还不如田家翁饴子弄孙、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