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乐之扬微微一愣,燕王却是面露笑意,扳指说道:“其一,本王倘若成功,立刻赦免东岛,前仇旧怨,一笔勾销,东岛弟子畅行大陆,朝廷决不留难其二,赦免盐帮,天下之盐,三分之一归盐帮经营,从此以后,贵帮不用冒险犯禁、贩卖私盐,可得无穷之利,也省了朝廷许多麻烦。”
众人无不动容,大明人民亿万,一日不可无盐,国家掌控盐政,乃是莫大财源,纵得三分之一,也可富甲天下。
叶灵苏默不作声,闭上双目,神情淡漠燕王凝目注视,一时也猜不透这女子心中所想,他多谋善忍,心知急切不得,从容袖手,静待其变。
“我要一半!”叶灵苏张开双眼。
“什么?”朱高煦一跳三尺,“你竟敢”
“滚出去!”朱棣厉声怒喝,目光钢刀似的剜在儿子脸上。
朱高煦气势大馁,鼓起两腮,悻悻退了出去。朱棣手拈长须,沉吟半晌,抬头道:“可有还价余地?”
“没有!”叶灵苏悠然说道,“我曾算过,天下之盐,公盐六成,私盐四成,若是三分之一,盐帮不贩私盐,份额不涨反缩,你要我盐帮弟子卖命,唯有五五均分,才能见出阁下的诚意。”
朱棣一时语塞,他对盐政了解甚少,公私份额,更是一无所知叶灵苏言之凿凿,似无反驳余地,一时间,暗悔遣走道衍,和尚博闻广记,或许知道详细。
叶灵苏见他迟疑,轻蔑一笑,闭上双眼。朱棣看出她的心思,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沉声说道:“好,一半就一半,但须征收一成半盐税。”
“一成!”叶灵苏眼也不抬。
朱棣脸色阴晴不定,猛一点头,涩声说道:“成交!”
“口说无凭。”叶灵苏说道。
“好!”朱棣朗声道,“取笔墨印玺来!”
不一时,笔墨送来,朱棣铺开卷轴,笔走龙蛇,写满两纸,各各署上姓名,回头说道:“高炽,你也写上名字,我若举事不利,你也要信守此约。”
朱高炽一愣,忙道:“父王何出不吉之言?”
朱棣目光生寒,朱高炽叹一口气,不情不愿签上姓名。朱棣盖上印玺,吹干湿墨,连带几案送到床前。
叶灵苏扫眼看过,提起狼毫,刷刷刷签上姓名,收起一份,说道:“乐之扬!”
乐之扬上前一步,叶灵苏倦怠道:“这契约,你收好。”乐之扬满心狐疑,接过契约,注目望去,叶灵苏眼光如水,大有深意。
乐之扬满腹疑窦,收起卷轴,朱棣看他一眼,长吐一口气,笑道:“契约立下了,叶帮主如何履约?”
“乐之扬。”叶灵苏从怀里取出“青帝令牌”,“你去北平分舵,代我召集弟子。”
乐之扬一愣,诧道:“我去?”
“当然是你。”叶灵苏微微愠怒,“你是紫盐使者,帮主有恙,三大长老各处一方,你是五盐使者之首,理应由你主持大局。”
乐之扬犹豫未答,朱棣笑道:“如此甚好,乐公子大才,正有用武之地。”
“王爷谬赞。”乐之扬叹道,“带兵打仗,我一窍不通。”
“无妨!”朱棣说道,“涉及军旅之事,我派朱能帮你。”
乐之扬无话可说,只好收起令牌。这时道衍推门进来,说道:“葛诚起了疑心,到处打探消息,想要知道内院发生何事?”
朱棣点头道:“瞒一日算一日,我先回去,以免露出马脚。”回望乐之扬,意味深长道,“乐公子,成败在此一举,盐帮之事,有劳足下。”
乐之扬也不做声,欠身行礼,朱棣深深看他一眼,脸上闪过疑虑,跟着拂袖转身,大步出门,其他人等纷纷跟上。
乐之扬欲要退出,忽听叶灵苏说道:“紫盐使者,你先留下,我还有事交代。”
乐之扬微微苦笑,停下步子,叶灵苏又道:“将门关上。”乐之扬沉默一时,关门来到床前,开口便问:“叶姑娘,你为何要答应此事?”
叶灵苏注目瞧他,忽道:“朱棣有备而来,我不答应行么?软的不行,必来硬的,文的不行,就来武的。”
朱微一边听见,忙道:“四哥断不至此。”
叶灵苏看她一眼,冷笑道:“公主殿下,你对这个四哥,到底知道多少?”
朱微呆了呆,小声说道:“这个么我也知道不多,我尚未出生,他就来了北平,长年与蒙古人作战,呆在京城的时候极少,所以与我亲近,全因他与哥哥交情不错。”
“这就是了。”叶灵苏幽幽地叹一口气,“燕王发疯,满城皆知,他为求生脱困,不畏卑贱污秽,瞒过一干对手,这一份隐忍千古少有,做戏的本领满天下的戏子也比不上。老实说,他跟我立下的契约,我一个字儿也不敢深信,眼下他有求于我,过了这道难关,天知道他会不会信守然诺?”
朱微奇道:“你若不信,为何签下契约?“
“我不签行么?”叶灵苏冷冷道,“燕王何等人物?我若不肯,他必有更厉害的法儿逼我就范。”
“你若不肯,谁也休想逼你。”乐之扬声音冷冰,“大不了,我带你杀出燕王府。”
朱微啊了一声,脸色发白,叶灵苏瞥她一眼,向乐之扬说道:“你那时打算动手,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乐之扬微微皱眉。
叶灵苏说道:“你那一步,瞒不了我,你所站之地,既可将我带走,也可击倒燕王。不过你带我走了,公主又怎么办?”
“我”乐之扬看向朱微,一时语塞。
“我不怕死。”叶灵苏轻轻吐一口气,脸上流露倦意,“也不想别人因我难过。”
朱微泫然欲泣,上前一步,握住叶灵苏的纤手,颤声说道:“叶帮主,你签契约,全是为我?”
叶灵苏默然不答,朱微将脸贴在叶灵苏手上。叶灵苏哆嗦一下,欲要缩手,又觉不忍,犹豫一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脸上的神情难以描画。
乐之扬沉默一时,苦笑道:“叶姑娘,你真要守约?”
“人若无信,不知其可。”叶灵苏漫不经意地道,“你若是我,又当如何?”
乐之扬摇头:“你跟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