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纪事之初入深宫

作者:莲静竹衣

    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

    清明时节,若微伴着咸宁公主与瞻基、瞻墉兄弟又一次易服外出。

    正是微风拂面、花香阵阵的迤逦时节。

    咸宁与若微乘车,瞻基兄弟骑马,轻车简从出了宫门,一直向东北方向去,约半个时辰,即来到栖霞山脚下。

    栖霞山之所以驰名江南,不仅源于山顶的栖霞寺、南朝时的千佛岩和隋时的舍利塔,还因为它山深林茂,泉清石峻,景色令人陶醉。

    此时正值清明踏春的好时节,平常寂静的山林小道上已然有不少路人拾阶而上,于是若微与咸宁公主也终于放弃车驾,缓步而行。

    身后的如烟与咸宁公主的近侍宫女恬儿,提着食盒紧紧跟在后面。

    而不远处掩在暗处的锦衣卫不敢有半点怠慢,既不能显露身形,又不能跟丢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唯恐有半点闪失。

    走至半山,咸宁公主已然香汗淋淋,气喘吁吁,然而看众人都没有休息的样子,于是大呼:“我累了,走不动了!”

    “呵呵!”若微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直对着瞻基他们喊道,“前边的大公子、二公子等一等,我家小姐累了,哪位好心背她上山呢?”

    瞻基与瞻墉听她如此一唤,都停了步子,瞻基索性向回走了几步,来到近前:“小姑姑,既然累了,我们就坐下休息片刻?”

    “什么片刻,我走不动了,就在此处休息,用过午膳,再行上山!”咸宁公主早已顾不得淑女形象,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坐了上去。

    跟在后面的宫女恬儿立即慌了:“公主,这石上太凉又怕不洁,容奴婢垫上块帕子!”

    咸宁眼睛一翻,挥了挥手:“不用了,如今想让我站起来恐怕就是用牛来拉,那都是不能的!”稍稍平复了喘息,忽然抬眼看到围立在她周围的几人,于是指着若微说道,“若微,怎么你都不累吗?过来一起坐吧!”

    而此情此景,分明让若微想到那年在家乡的时候,与堂兄继宗一起爬山的情形,眼神一黯,不由说道:“我不累!”

    随即走到一旁,从半山腰向山下远眺,景色无限,而心事幽幽。

    瞻基见状,悄悄走到她身后:“怎么?累了?”

    “没有。”若微转过身,“在家的时候,常和继宗一起跑出去玩,邹平附近的山山水水我们都走遍了,每次都觉得时间好短,都不觉得累,如今,也不知继宗现在如何?”

    “继宗?”这是瞻基第一次从若微的口中听到她的家人。

    “继宗,是我堂兄。”若微叹了口气,“也是我自幼的玩伴!”

    瞻基心中一荡,没再搭言。

    紫烟上前,悄悄递上一方帕子,让若微擦汗,若微正在恍惚,于是两相交错,手一失,那方素帕子就顺风飘然而去,若微想也没想,抬腿便追。

    她的眼里只顾盯着那方飞舞的绣帕,根本没有留意脚下的路,突然被横在路边的枯树桩一绊,身子就斜着飞了出去,不远处的瞻基看在眼里,想要从身后拉住已然来不及了。

    若微这才傻了眼,立即伸手捂着脸,心想千万不要摔坏了脸才好。

    就在她跌下山涧,耳边尽是可怕的风声,以为此生无望的千钧一发之际,一袭白衣仿佛从天而降,如飞燕掠空,将她牢牢搂在怀中,随即旋身下落,并以脚轻点涧边树枝,借力攀升、捷如飞猿。

    当若微感觉到已经安稳落地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

    对上的是一双奇异的眼眸,目光深邃,亦正亦邪,在前一刻是柔如一池春水的关切,然而转瞬就是冷如深潭。

    若微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充满好奇和探究。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懒懒的笑容,似笑非笑。

    若微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自己仍在他的怀中。

    然而他突然双手一松,若微立即重重跌坐在地上。

    “啊!”她龇着牙,忍着疼,大呼“你干什么?”

    他白衣一抖,微微耸了耸肩,有些不屑和轻蔑:“怎么?还想让我抱着你?现在的姑娘难道都如此不知害羞?”

    若微坐在地上,怒从心起:“谁想让你抱了?不过,你既然出手相救就该好事做到底?为何突然放手?”

    那人轻哼一声,身形一闪,若微还没明白过来,就被他自地上拉起,又紧紧搂在怀里。

    四目相对,若微仍是紧紧盯着他打量。

    他微微侧目,轻声说道:“果然是不知羞!”于是轻轻放手,并将若微的身子往外一送。

    尽管如此,若微还是踉跄着向后连连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你?”她伸出手,指着那个人,“许彬,对吧,我记起你了!”

    白衣人正是新科榜眼,官任太常少卿,兼翰林待诏、提督四夷馆,与若微有过两面之缘的许彬。

    许彬转身要走,若微偏偏不允,紧紧跟上:“等一等!”

    许彬头也不回:“留在此地,他们自然会下来找你!”

    而若微充耳不闻,在后面喊着:“我还没有谢你!”

    许彬轻哼一声:“不要跟别人提起是被我所救,便是谢我!”说罢提了气,展开轻功,白衣飘飘,片刻间便没了踪影。

    留下若微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山中小路上,恍然若失。

    “若微,若微!”声声呼唤,情真意切,细辨那声音,自然是瞻基、咸宁、瞻墉还有紫烟。

    若微这才回过神儿,冲着山上用力喊着:“我在这里!”

    小小的插曲,令众人惊魂未定,咸宁公主此时也顾不得又乏又饿,一把拽过若微,狠狠训斥:“你傻了吗?为了去追一方帕子,如果今天你真有个闪失,我们回去如何交代?父皇面前就说你为了一方帕子落入山涧?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若微面上淡淡一笑,也不辩驳,就由着她说。

    而身边的紫烟早已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主殿下错怪我家姑娘了,那帕子是我家夫人亲手绣的,我们姑娘一向不拘小节,所以她的物品都是夫人亲手置办后交给奴婢带在身上,供她随时取用的,所以,我们姑娘才会如此珍视这方帕子!”

    闻者动容,咸宁公主也是年少丧母,自然能够体谅若微的心境,于是也不再埋怨,只是拉过若微,上下打量:“有没有怎么样?可是伤着哪里了?”

    若微摇了摇头。

    而朱瞻基则面色一沉,冲着若微说道:“以后,千万小心!”

    若微刚待答话,那朱瞻墉则摇头晃脑故作深沉道:“好奇怪,从半山腰落下,居然毫发无损?难道是因为佛门净地,菩萨显灵了?”

    哪里是菩萨,分明就是一尊罗煞,若微心道,然而又不能明讲,只能呆呆地愣在当场。

    “怎么?是吓到了,还是摔到哪里了?”朱瞻基心焦不已,急切地连连追问。

    “没有,是刚刚从山上跌落,偏巧被在这里练气的一位隐士所救,所以哪里也没有伤到!”若微如此说,也算不得骗人,不知怎的,她居然听了许彬的话,没有将他言明。

    “如此!”瞻基点了点头,“我听小善子说过,这栖霞山中确实是人杰地灵,有不少隐士在此练气参禅,今日若微能够化险为夷,真乃我佛慈悲,天佑善人!”

    “大哥!”瞻墉嘿嘿一笑,“那咱们是不是还得继续上山,怎么也得到山上栖霞寺去敬香拜佛吧!”

    瞻基面色一凛:“那是自然!”

    “只是!”若微稍稍一顿,“公主殿下刚刚就体力不济,如今又折返了不少脚程,再要上山,恐怕……”

    “不怕!”咸宁公主此时一脸豪情,“都是刚刚我喊累,惊扰了各路神灵,怪我们心不诚,所以才有惊无险,小小惩戒一番,如此,我就是爬也要爬到山顶!”

    “呵呵!”瞻墉一脸讨好,“小姑姑,我扶着你慢慢走,咱们不着急,走到天黑,大不了就住在寺里,正好我还没有吃过斋菜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咸宁在瞻墉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于是众人又启程,相携相扶,一路上得山顶,在栖霞寺内敬香礼佛。

    栖霞寺前是一片开阔的草甸子,有波平如镜的明镜湖和形如弯月的白莲池,四周是葱郁的树木花草,远处是蜿蜒起伏的山峰,空气清新,景色幽静秀丽。寺内主要建筑有山门、弥勒佛殿、毗卢宝殿、法堂、念佛堂、藏经楼、过海大师纪念堂、舍利石塔。寺前有明徽君碑,寺后有千佛岩等众多名胜。依山势层层上升,格局严整美观。

    若微站在寺前定定地注视着左侧的那块明徽君碑,这是唐时为纪念明僧绍而立,碑文为唐高宗李治亲自撰写,想到李治,就自然想到那旷古绝世的一代女皇武则天,不知为何,一时心情激荡,竟然感觉悲愤难平。

    进入山门,便是弥勒佛殿,殿内供奉袒胸而露、面带笑容的弥勒佛,背后韦驮天王,昂首挺立。

    出殿拾级而上,是寺内的主要殿堂大雄宝殿,殿内供奉着高达数丈高的释迦牟尼佛。其后为毗卢宝殿,雄伟庄严,正中供奉金身毗卢遮那佛,弟子梵王、帝释侍立左右,二十诸天分列大殿两侧。佛后是海岛观音塑像,观世音伫立鳌头号,善财、龙女侍女三旁,观音三十二应化身遍布全岛。堂内塑像,工艺精湛,入化传神,令人赞叹。

    面上素然,怀着无比崇敬之心,在大殿中静心叩拜,口念佛号。

    出得殿外,只觉得一片悦然,心情无比的平和宁静。

    “若微,你刚刚求了什么?”瞻基走到若微身边,低声问着。

    若微一笑:“求父母平安!”

    “哦!”瞻基应了一声。

    “你呢,你求的什么?”若微侧着头,仰着脸,明眸珠辉,让人难以移目。

    瞻基面上一红,刚待开口。

    只见寺外匆匆跑入一队人马,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自己的舅舅张昶,不由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