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比杀掉一个男人最倚重的儿子还更能打击人的呢?
杀掉他年轻俊秀、一表人才的成年长子,再塞给他一个残病疯癫的儿子。让他知道,他十八年前到底造下了多深重的罪孽!
而孟绪安为了复仇已然疯了!他毫无原则,只图自己爽快,不惜下手杀掉无辜的人。
是,容嘉上是容定坤的儿子。但是他何其无辜,要为父亲在自己幼儿时期犯下的罪恶赎罪?他在这事里有什么错?
就算要讲父债子偿,容嘉上碰到了她冯世真,不是已经够遭罪的了吗?为什么还要伤他性命?
冯世真气急败坏,抓起一把凳子狠狠砸在门上。凳子哗啦四分五裂,门却纹丝不动。
冯世真红了眼,头发松散也不顾,困兽一般在屋子里团团转。
窗户太小,又装着铁栏杆,她没法打破玻璃警告楼下的人。而大厅里歌舞升平,她就算在屋里疯狂打砸,外面也未必能听到什么声音。她要是想出去,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大门。而门却被人从外面反锁了。
想到这里,冯世真扭头盯住了在一旁自言自语的孟九,问:“你大哥把你丢下来,你要是发病了怎么办?”
孟九说:“保镖手里有药的啦。再说我会乖乖的,不能吓到我爹,不然他就不认我了。”
“可是钥匙被你大哥收走了。”冯世真说。
“没有哦。”孟九盯着冯世真,桀桀地笑着,“我手里还有一把呢。冯小姐猜猜我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当——整点钟声冷不丁敲响,如重锤敲在冯世真头上。她背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近乎绝望地望向透着光的彩窗。
光刺得她眼睛发疼酸胀,冷汗沿着后颈滑落,犹如有一条冰凉的蛇窜进了衣服里,带来了死亡的气息。
一声声钟声之中,大厅里的客人们自发地再度朝拍卖台聚拢过去。
容嘉上侧头朝形单影只的孟绪安望了一眼,继而四下扫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那个倩丽的身影。他的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女士们,先生们。”主持人热情高昂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现在我们将要拍卖的是我们这次慈善拍卖会中,最受瞩目,也是最昂贵的珍宝——”
桥本正三对这最后的拍卖品极好奇,此刻忍不住往前走了一小步。
“——战国金麒麟!”
红绸猛地掀开,四方的玻璃匣子里,一尊小巧玲珑的金麒麟坐在红丝绒布上,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散发着耀眼得近乎妖冶的光芒。
桥本家人的神色倏然全变。桥本太一眼神不错,隔着老远都看到了金麒麟,惊讶地猛地站了起来,旋即又捂住了胸口。容芳林吓了一条,急忙扶着他。
“这个……”容定坤困惑地望了过来,低声问,“桥本社长,这金麒麟,是您匿名捐赠的?”
“不是!”桥本正三死死咬牙,“难道有两个金麒麟?”
“没听说呀。”容定坤道,“我找了这金麒麟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听谁说过这本是一对的。”
“不像是一对。”容嘉上轻声说,“两位请看台上那个金麒麟,姿态和桥本社长手中那个一模一样,头都是向右转的。若是一对,应该朝左才是。”
桥本正三和容定坤面面相觑。
司仪正在台上展示着由数名权威古玩鉴定学家出具的证书,证明这个金麒麟乃是真品。
容太太不禁呢喃了一句:“这个要是真的,那桥本社长家的……”
容定坤忙拉了妻子一把,安慰桥本正三道:“又没亲眼近看,做不得准。嘉上,你去竞拍,先把这金麒麟拍下来,不要落入别人手里。”
容嘉上应了一声,又对慌乱的桥本正三道:“世伯请放心,既然您的那个金麒麟还好好地放在家里,那这个或许是仿造的。我自登报后,也没少见仿品呢。”
这话却说得桥本正三更不放心了。他也不会没事就把金麒麟取出来把玩,上次见到它,已是容家登门拜访的时候了。这半个多月来,金麒麟都放在保险柜里。那保险柜虽然是德国货,可这世道总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没外贼也难防内鬼,谁能讲得准没有贼能开?
桥本正三越想越不安心,急忙把次子招来,道:“你赶紧带人回去,看看家里的那个金麒麟还在不?快!”
桥本二少一鞠躬,扭头跑走了。
容定坤和容嘉上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宾客不动声色地跟上了桥本二少。
“大哥!”桥本诗织忽然低呼一声,朝桥本太一奔去。
“别慌,大哥带了药的。”桥本诗织安慰着惊慌的容芳林,在桥本太一的身上摸了摸,从他胸前口袋里翻出了药瓶,倒了两颗,喂他吃下了。
“是不是刚才被吓了一下?放心,肯定不是我们家的那个金麒麟!”田中太太心疼地扶着儿子坐下,“你吃了药,先别走动,把气缓过来再说。”
桥本太一正被病痛折磨着,一脸乌青,话都说不出来,额头脸颊上全是疼出来的冷汗。容太太看了直道可怜,又转头狠狠地瞪了容定坤一眼,以示她坚决不嫁女进桥本家的决心。
桥本诗织红着眼圈,一脸愁容地挽着容芳林,一副极为兄长担忧的模样。容嘉上冷眼看了片刻,听到台上准备开始拍卖,告罪走开了。#####
一百零九
与此同时,冯世真正发疯一般在屋子里到处翻找着。
孟九一边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看着冯世真在屋里翻箱倒柜,看得津津有味。
这间房间不过二十来平方米大,摆设极其简单,不过几个桌椅罢了。冯世真不过是粗略翻找,知道孟九不会把钥匙放在随便能翻到的位置。这个少年虽然精神不正常,却也并不是傻子。孟绪安养大的外甥,哪怕是个疯子,也是个聪明的疯子。
“你找不到的!”孟九果真笑呵呵地说,“大哥让我不要给你的。”
“在你身上?”冯世真问,“别以为我不敢搜你的身。”
“不在哟。”孟九摇头,“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别白费力气了。拍卖就要开演了。冯小姐不陪我一起来看吗?你猜猜谁会拍到这个金麒麟?”
谁是最后的赢家?
孟绪安走前的留言在冯世真脑海里响起。她恍然大悟,瞬间明白了孟绪安会选择在什么时候暗杀容嘉上了。
冯世真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孟九的领子,将少年单薄的身子拽了过来。
“要怎么样你才会把钥匙给我?”
孟九兴奋地注视着冯世真秀丽却怒容密布的脸,咯咯笑着,歪着头说:“你这样真好看。回头让大哥把你给我做模特,我天天画你,好不好?”
冯世真松开手,孟九跌坐回了轮椅里,继续笑嘻嘻地打量着她。
“……诸位想必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让我们进入正式的拍卖环节……”
冯世真的脑海里闪过了孟九的画室里那一张张诡异的画像。
被囚禁的女子,苍白憔悴、充满病态的女子,眼中充满着憎恶的女子……女子手里被揉碎的,凋零的花瓣。
康乃馨,送给母亲的花……
“本件拍卖品,起价十万块。请诸位嘉宾出价!”
“十万一!”
“3号的先生出价是万一,还有哪位出更高的价?”
“十万二。”随即有人喊道。
因为底价太高,对于金麒麟的竞争并不是很热烈。桥本已是无暇他顾,容嘉上虽然折返了回来,却并不忙着出手,似乎对这个金麒麟的真假还存着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