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自己喜欢,对方真心待他好,又正直上进,家世又有多重要呢?”容嘉上说,“婚姻不是交易,而是一世相伴的约定,终究还是要和相知相爱的人结合才能幸福长久。所以,你之前给芳柳定的和唐家的婚事,我已经退了。等她长大了,让她自己选。”
容定坤眉头皱了皱,却是妥协了,摆手道:“横竖是你的舅舅。不过,你自己的事打算怎么办?你要和那个女人结婚吗?”
“我当然想娶她。”容嘉上说,“不过我和她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
“比如我?”容定坤桀桀冷笑,“我一日不死,她一日不嫁?她是不是这么对你说的?”
“她什么都没有说。”容嘉上淡漠道,“爹,我打算把郭家镇的田地和老宅子都还给她,现在正在办手续。她也在重新修容家族谱。我也想知道,咱们家的情况。”
“你打算改回去姓秦?”容定坤神色忽然有些古怪。
“您不想?”容嘉上反问,“自己家的祖宗,也总该祭祀一下吧。上头有哪几位,祖籍何处,还有些什么亲戚。比如爷爷奶奶葬在哪里……”
容嘉上的话被容定坤诡异沙哑的笑声打断了。
“也罢。连容家的事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是不方便告诉你的。”容定坤带着恶意注视着儿子,缓缓道,“我们秦家还确实就是闻春里的人。我就是在那个码头出生长大的。你奶奶是个做过路客生意寡妇,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得梅毒死了。鬼知道你爷爷是哪个水手酒鬼,姓甚名谁。我只跟着你奶奶姓秦。你想要祭祀祖宗,就去闻春里的码头,对着河水烧香磕头吧。你奶奶死后没钱下葬,烧成灰撒河里了。”
容嘉上面色苍白,紧抿着唇,好一阵没说话。
容定坤像一只老鸹似的笑着,显然觉得儿子这样如自己所料,“嘉上,这样,你还想认回秦家吗?你想让那个女人知道你是个婊子的后人吗?”
容嘉上转身,一言不发朝外走。
“带她来见我吧。”容定坤在身后道。
容嘉上转头,戒备地望着父亲。
“我想她也一定想见我。”容定坤低垂着松垮垮的眼皮,说,“有些事,也要面对面才说得清楚。”#####
一六三
阳历四月的早春,正是天气回暖,百花开始陆续绽放的时节。消沉了一整个秋冬的容府终于缓了过来,重获了阳光雨露的眷顾。被滋润过的庭院重现勃勃生机,枝叶舒展,花朵争阳,处处都散发着甜暖而湿润的春的气息。
冯世真去年初来容府的时候,就想过这院子入春后应当十分繁茂绚丽,今日一路走来,果真和自己估计的差别不大。就是府中的佣人几乎全部都换了一批,到处都是新面孔。小丫鬟见英俊的大少爷对这个陌生女客温柔体贴,不免多看了两眼,又被管事的老妈子训斥了一番。
“你家里佣人好像少了很多。”冯世真说。
“穷了,养不起那么多闲人了。”容嘉上笑嘻嘻道。
冯世真嗔了他一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容家留下来的房地产和进出口公司还日进斗金呢。穷谁也穷不到容嘉上头上。
“真的穷了。”容嘉上正色道,“我打算把容府卖了,搬去小一点的宅子里。先前在愚园路上看中了一栋洋房觉得不错,却是因为靠孟家太近了,没要。”
“有必要搬吗?”冯世真问,“你弟弟妹妹可不少。”
“非也。”容嘉上算给她听,“芳桦再过几天就嫁人了。婚礼后,太太就要搬走——她要和爹分居。王姨娘要跟着太太走,三弟自然跟着她。芳林住校,那家里就剩我、爹、孙姨娘和两个妹妹。这么大个院子,主楼十来个房间,空着养耗子呢?”
冯世真听完了有些感概,“去年我来你们家时,大宅子里满满都是人,觉得你们容家人丁真兴旺,直怪老天爷不长眼。现在一眨眼,就要人去楼空了。”
“可见老天爷是长眼的。”容嘉上笑着搂着她,缓步穿过紫藤花道,朝西堂走去。
紫藤花正开得热闹,如紫云一般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一串串花束垂得颇低,都和人一样高了。落英纷飞,暗香扑鼻。冯世真和容嘉上一路拂花而过,头上身上沾了无数花朵。
冯世真抬手自容嘉上肩头拈了一朵落花,笑道:“这是去年没有的景呢。别的不说,你们家这院子,是真的好。”
“没有你好。”容嘉上清冷黑眸里荡漾着春光,趁着四下无人,把冯世真按在廊柱上,抬起她的下巴咬住她的唇。
两人一直聚少离多,压抑的热情一触即发,唇碰在一起,就有电流贯注进天灵盖里。冯世真抬手拽着容嘉上的领口,婉转地回吻着,唇舌纠缠。容嘉上激动地抱紧了她,扣着她的后脑,像要吃了她似的吻着。冯世真脸颊飞速红了,睫毛颤得像是风中的蝶翼。
好半晌,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容嘉上还不知餍足,抱着冯世真把她压在柱子上,像一只狗似的闻着她颈项间的芬芳,啄吻轻咬着那里细嫩敏感的肌肤,手上也越发不规矩。
冯世真在他臂弯里不住打颤,呼吸凌乱,膝盖一阵阵发软。最后却还是狠心把容嘉上推开了,红着脸瞪他,“你正经点!”
“我怎么不正经了?”容嘉上作委屈样,“你也把我的嘴咬肿了呢。”
冯世真恼羞地在他脚上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扭头继续朝西堂走。容嘉上吹着口哨,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一路上摘花折枝不消停,像个皮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