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作者:箫楼



    卫昭一笑:“皇上不用这般捧三郎,三郎承受不起。”

    皇帝大笑,拉过卫昭的右手:“来,朕给你说说,到时要注意哪些―――”

    月上柳梢,卫昭才回府。

    见他的脸如寒冰一般,仆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卫昭冷冷道:“沐浴。”管家忙不迭地命人将汉白玉池倒满热水。

    卫府的汉白玉池建在正阁后的轩窗下,轩窗上几丛吊兰,垂于水面上方。卫昭长久地浸于池底,待内息枯竭方急速跃起。

    水花四溅,吊兰摇曳。卫昭缓缓伸手,将兰花掐下,面无表情,直到兰花在指间化为花汁,滴于池中,方再度潜入水中。

    卫府园中,花木扶疏,夜半时分,十分幽静。卫昭一袭白袍,在府中长久地游荡,神思恍惚,终又站在了桃园前。

    他在园门前默立良久,跃墙而过,缓步走至桃林前,望着夜色下的桃枝疏影,他眼神渐转飘忽,又提步走入小木屋。

    木屋中,杨木台上,铜镜仍在,木梳斜放在铜镜一侧。淡淡的月光由窗外透进来,铜镜发着幽幽的黄光。

    卫昭拈起木梳上的一根黑发,轻柔地放于指间缠绕,又慢悠悠地走出木屋。

    易五正穿过正院,往自己居住的东院而去,忽见后园方向过来一个白影,忙迎了过来:“三爷!”

    卫昭看了他一眼:“你今夜又不当差,去哪了?”

    易五右手悄悄移至身后,将那物事笼入袖中,神情有些尴尬,但知这位主子的手段,不敢不说实话,只得呐呐道:“也没去哪,就在红袖阁喝了两杯酒。”

    卫昭微一皱眉:“你伤刚好,就去青楼 留连饮酒,倒是出息了。”

    易五忙道:“小的倒不全为去饮酒,主子吩咐我盯着安澄,安澄在红袖阁有个相好的,叫绛珠。小的去看一看,想办法安了一个人在绛珠身边。”

    卫昭微微点头,忽然右袖一拂,易五呼吸微窒,身躯后仰。卫昭右足踢出,易五急翻筋斗,避开他这一脚。卫昭笑道:“不错,功力恢复了八成,没偷懒,到时还有大任务要派给你。”

    易五出了一身冷汗,忙点头道:“是,主子。”

    “歇着去吧。”卫昭淡淡道。

    易五忙行礼离去。

    卫昭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缓缓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本册子。

    长廊下悬着的灯笼在夜风中轻摆,卫昭慢慢将那册子翻开,眼神凝在册中的图画上,眼皮突突直跳,“啪”地一声将画册合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挪动脚步,回到正阁,和衣躺到床 上,翻了几次身,终再度将画册从怀中取出,慢慢地掀开来。

    墙外,更梆轻敲。

    卫府值夜的老于提着灯笼一路巡视,遥见长廊下有一身影,喝道:“什么人?!”

    易五忙直起身:“是我。”

    老于照了照,笑道:“原来是易爷,大半夜的,您在这做什么?”

    易五百思不得其解,挠了挠头:“奇怪,掉哪了?”

    “易爷可是找什么东西?”

    易五面带遗憾:“是,不见了,怪可惜的。”又弯腰一路寻找。

    老于跟在后面,笑道:“什么宝贝,这么要紧。”

    易五笑得有些暧昧 ,低声道:“红袖阁最新出的春宫图,一百零八式,你说是不是宝贝?”

    老于顿时来了精神,忙也弯腰寻找:“这可是个宝贝,易爷怎么弄丢了,您也会掉东西,可有些稀奇。”

    易五正待说话,忽然面色大变,喃喃道:“不会吧―――”

    江 慈早上醒来,崔亮便已不在西园,倒是安华又被派了过来,伺候于她。

    半年不见,安华身量又高了些,与江 慈站在一块,差不多高矮。她笑着与江 慈搭话,江 慈却总是面上淡淡,轻应几句,安华说得多了,她便将门一关,不再出来。

    裴琰这日忙得脚不沾地,申时方和董学士议好调粮事宜,又带着崔亮打马去了城外的云骑营,夜色深沉,方赶回相府。

    他仍惦着崔亮将要制成的强弩,一路进了西园,崔亮知他用意,接过他从宫中兵器库中拿来的“天蚕丝”,细细缠上强弩,再调了一番,与裴琰步出正屋。

    他将一枝竹箭搭上强弩,劲弦轻响,竹箭在空中一闪,“卟”地一声,没入前方数十步的树干中,裴琰大喜,忍不住与崔亮右掌互击,又接过强弩,自己再试了数回,笑道:“子明,得你相助,不愁拿不下桓军和薄贼!”

    崔亮微笑道:“可惜‘天蚕丝’不多,只能装备一千人左右的射击兵。其余士兵只能用韧性差一些的麻丝,不过也够用了。”

    裴琰笑道:“这一千人便是我长风骑的奇兵,看他宇文景伦拿什么与咱们这支奇兵抗衡!”

    安华由西屋步出,轻轻掩上房门,过来向裴琰行礼。裴琰望了望西屋:“她睡下了?”

    “没有,正在看书,小的劝她早些休息,她只是不听。”

    裴琰挥了挥手,安华出了西园。

    裴琰转向崔亮,平静道:“小慈肩上有伤,要劳烦子明替她疗伤才好。”

    崔亮一惊,昨夜江 慈一回来便躲于房中,他今日一早便出了园子,未想到江 慈肩上有伤,忙步入西屋。

    江 慈正在灯下看书,见崔亮进屋,站了起来:“崔大哥。”

    崔亮望着她消瘦的面容,心中暗叹一声,和声道:“小慈,你让我看看肩伤。”

    江 慈面上一红,崔亮醒悟过来,忙道:“不用看了,你说说,怎么伤的,伤得怎么样,我好开药。”

    江 慈正待说出自己先前在服的便是他开的药,裴琰已站在了门口,她便将话咽了回去,淡淡道:“是被人误伤的,那人用内力将我肩胛骨捏裂,用过了药,好很多了。”

    裴琰与崔亮同时面色微变,室内陷入一片沉寂,仅听到室外,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