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作者:箫楼



    江 慈跳下马,崔亮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布囊,递给江 慈:“小慈,这里面是一些银子,你拿上,骑着马,快走吧。”

    江 慈“啊”了声,不知崔亮是何用意。崔亮心中暗叹,和声道:“小慈,今天安澄下葬,相爷和长风卫都去参加葬礼,没人监视你,咱们方才那般行事,已经无人跟踪了。这是唯一逃走的机会,你快走吧!”

    江 慈沉默,崔亮替她理了理军帽:“你找个地方换了衣服,然后一直往南走,不要入京城,也千万不要回邓 家寨,再将这匹军马给放了,先找个地方躲一段时间。”

    江 慈仰起头,望着崔亮明亮的眼神,嗫嚅道:“崔大哥,我不走,我还得替伤兵们―――”

    “傻姑娘,这军营不是你呆的地方。”崔亮叹道:“我当日一力要求将你带上战场,就是怕你在相府遭人暗算,我只有将你带在身边,再找机会放你走,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你快走吧。”

    江 慈依然沉默,没有挪动脚步。崔亮一急,道:“小慈,宝林山每年三月,并无‘彩铃花’盛开!”

    江 慈想了片刻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倏然抬头。崔亮又道:“小慈,我来问你,你的肩伤,没回相府之前,一直服的便是我开的药方,是不是?”

    江 慈张口结舌,崔亮拍了拍她的头顶,叹道:“你放心吧,卫大人的真实身份,我虽猜到,但绝不会说出去的。”

    “崔大哥,你―――”

    崔亮索性在树林边的草地上坐下,拍了拍身边,江 慈默默坐落。

    崔亮沉默片刻,遂将当日自己利用她意欲逃脱一事详述,江 慈听罢,苦笑一声:“原来相爷当日强留于我,竟是―――”

    崔亮眯眼望着夜空:“小慈,当日在相府,我曾利用过你,是我崔亮不对。现如今,你又知晓了相爷和萧教主暗中进行的一切,性命堪忧。相爷现在是顾忌于我,暂时没有取你性命,他虽答应过我,待你伤好便放你回去,可我怕他当面放人,背地却派人杀你。我只有找到这个机会,放你―――”

    江 慈低垂着头,轻声道:“崔大哥,谢谢你。不过你放心,他们不会杀我。你也说了,相爷既要用你,肯定不会杀我的。”

    “可是小慈,我终有一天要离开这里,你也不可能一辈子跟着我,我实是怕―――”

    江 慈仍是摇了摇头。

    “小慈,相爷这个人,我十分了解。你若是对他的大业造成了妨碍,他绝不会对你心慈手软。何况,还有一个心狠手辣的萧教主。小慈,听我的,你还是走吧,不要再搅在这汪浑水之中了。”崔亮转头望着江 慈。

    江 慈还是不动,崔亮无奈,道:“要不这样,你和崔大哥说说,去年离开京城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再帮你想想,要不要离开?”

    江 慈心中翻江 倒海,大半年来的委屈、隐忍、痛楚齐齐涌上,只觉眼前这人如同自己的亲兄长一般,他的身影便如替自己遮挡风雨的一座大山,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崔亮知她积郁良久,待她哭得一阵,运力拍上她的背部,江 慈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剧烈喘息后,心头忽然轻松了许多。

    崔亮更是难过,轻拍着她的背心,柔声道:“说吧,和崔大哥说说,说出来,你就心里舒服了。”

    江 慈眼中含泪,点了点头,自长风山庄初遇卫昭,一路讲来,直讲到牛鼻山诸事,只是略去了草庐那噩梦般的一夜 。

    崔亮默默听着,眼中怜惜之意愈发浓烈。良久,叹息一声:“小慈,你真是受苦了。”

    江 慈哽咽无言,崔亮仰望苍穹,叹道:“我在平州时,也听闻过月落诸事,未料到,他们竟是这般境地,难怪萧教主会以稚童之身―――”

    江 慈低低道:“崔大哥,三爷现在和相爷联手行事,你既知晓,千万别露出破绽,他们可能不会杀我,但我怕他们对你―――”

    崔亮微笑道:“我自有保命之法。再说,你崔大哥没那么笨,不会让他们看出来的。倒是你,唉,我现在也相信,萧教主不会杀你,但相爷他―――”

    江 慈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相爷不会杀我,顶多就是派长风卫监视我,怕我泄密罢了。”

    崔亮沉吟半晌,望向江 慈,话语渐转严厉:“小慈,你若是还唤我一声崔大哥,你今天就听我的,快快离开这里!”他一把将江 慈拉起,拉至马前,厉声道:“上马!”

    江 慈从未见崔亮这般语气和自己说过话,感动无言,默默上马。崔亮仰望着她,轻声道:“小慈,保重!”运力在马臀上一拍,骏马长嘶一声,扬蹄而去。

    夜色中,江 慈回头,大声唤道:“崔大哥,您多保重!”

    夜风徐徐,拂过原野。

    崔亮立于原地,见那一人一骑消失在夜色之中,听那蹄声渐渐远去,低叹一声:“小慈,你多保重!”

    他默立良久,怅然转身,却也放下心头大石,跃上骏马,劲叱一声,马蹄翻飞,回转军营。

    他微笑着走向中军大帐,安潞迎了上来:“军师,侯爷不在。”

    崔亮微笑道:“相爷有伤,你们也不劝着点。”

    安潞叹道:“安大哥下葬,侯爷伤心,谁敢多言?他让我们先回,一个人守在坟前,后来弟兄们再去找他,不见人影,不知去哪里了。宁将军说侯爷可能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崔亮点头道:“也是,相爷胸中积郁难解,一个人静静有好处。”

    他转到中军大帐后面,将先前那名昏迷的哨兵悄悄拖入自己的帐中。又挂念着河西渠边的防务,转身向桥头走去。刚走几步,遥见江 慈先前居住的小帐似有烛光,他轻“咦”一声,默然片刻,拂了拂衣襟,走过去,轻轻撩开帐帘。

    烛光下,裴琰倏然回头,面上闪过失望之色,转而微笑道:“子明回来得倒快。”

    崔亮也是微笑,走入帐中,环顾一下帐内,淡淡道:“小慈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裴琰左肩伤口一阵疼痛,却仍微笑道:“子明送小慈走,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好送送她,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也有些舍不得。”

    崔亮叹了口气:“唉,她肩伤好了这么久,本来早就要送她走的,我怕她有闪失,所以才拖到现在。本来要去向相爷辞行,小慈知道今天安澄下葬,说怕打扰相爷,让我代她向相爷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