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作者:箫楼



    裴琰缓缓道:“我想过了,看似我们现在是陷入被动和困境,其实,桓军被我们这么一阻,止步于河西渠,也到了强弩之末。”

    崔亮面色恢复平静,点头道:“是,桓军接连攻破回雁关、青茅谷、河西府,多场激战,伤了元气,战线又拉得过长,被咱们这么拼死一阻,士气受挫,从这几日攻势来看,有渐转拉锯进而稳守的迹象。”

    “嗯。”裴琰道:“子明分析得对,桓军越深入,所占州府越多,兵力就越不足,粮草也必是个大问题。他们如果要从国内再调兵来,不是短时间能够办到的。这里不能和我们死拼,必会采取稳守战术,待援兵到了再强攻。”

    “所以,咱们只要能守过这几天,就有至少一个月的缓冲时间。”田策点头道。

    卫昭浅笑:“一个月后呢?等桓军的援兵到了,再和他们死拼?”

    裴琰冷笑一声:“只要咱们熬过这几天,他宇文景伦想守,我就偏不让他守,他可以趁我未到攻下河西府,我也可以在他援兵未到时,拿回河西府!”

    五人又商议良久,仍决定按崔亮这几日的布防策略,宁剑瑜、田策与崔亮自去桥头和沟渠沿线。

    见三人出帐,裴琰起身,替卫昭斟了杯茶,微笑道:“军情估计是前晚进的宫,不知皇上会有何旨意。”

    卫昭思索须臾,道:“京畿剩下的那几个营,是绝不会再往北调的了。玉间府的也不好动,肃海侯那里主要是水师,我估计,皇上真要调兵来,只会从洪州一带调人马来。”

    “若果如此,倒还好办,宣远侯何振文向来与我交 好,我又救过他一命,没太大问题。”

    卫昭点头道:“关键咱们得熬过这几天,等援军到了,用来作奇兵,说不定,便可以收回河西府。”

    裴琰微笑道:“三郎果然是我的知己。”他喝了口茶,直视卫昭:“三郎虽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声多谢。”

    卫昭凤眼微斜,看了裴琰一眼。又低下头去,拂了拂衣袍,悠悠道:“咱们那局棋,可还没有下完。你若死了,谁来陪我下棋?!”

    裴琰笑道:“三郎有此雅兴,裴琰自会奉陪到底!”

    “周大哥早!”帐外传来江 慈与长风卫打招呼的声音,清脆而欢快。

    卫昭起身,淡淡道:“少君多休息,我先告辞!”

    “一切有劳三郎了。”裴琰微微欠身,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卫昭与进来的江 慈擦肩而过,神色漠然,出帐而去。

    江 慈向裴琰行了一礼,裴琰接过药碗,看了看她的面色,微微皱眉:“昨晚又去医帐了?吃过早饭没有?”

    江 慈不答,只是笑了笑,熟练地替裴琰换药针灸。裴琰忽唤了声,周密进来,裴琰道:“叫人再送一份早饭过来。”

    江 慈也不推辞,待饭送到,狼吞虎咽吃完,又过来替裴琰拔针。正要转身,裴琰道:“你坐下。”

    “相爷还有何吩咐?医帐那边忙不过来,我得赶紧回去。”

    裴琰一时噎住,忽将左臂一伸,道:“你是不是针错了穴位?好象有些疼。”

    江 慈过来细看,疑道:“没错啊,怎么会疼起来了?”

    裴琰吸了口冷气,皱眉道:“好象越来越疼了。”

    江 慈也着了急,道:“我去找崔大哥来看看。”

    裴琰一把将她拉住:“子明去了桥头,现在正打得凶,你叫他做什么?”

    江 慈欲去医帐找凌军医过来,又想起三个军医此刻都在给重伤兵疗伤,正犹豫间,裴琰冷声道:“什么都要问人、求人,你不会自己看医书吗?”

    江 慈得他一言提醒,忙从药箱底部的格子中找出医书细看。裴琰慢慢收回左臂,细细审视着她,忽笑道:“其实,我小时候也不爱看书。”

    江 慈翻到穴位注解一页,随口道:“相爷说笑。”

    “是真的。只要母亲看得不严,我就带着安澄他们上山打猎,十岁时便打到过猛虎。那虎皮,现在还在长风山庄的地窖中。”

    江 慈听到“安澄”二字,愣了一下,旋即平静道:“相爷天纵奇才,真要学什么,只要用心,必是很快就学会的。”

    裴琰却来了兴致,讲起在宝林山打虎捕猎的趣事,只是不可避免地提起安澄,未免有些黯然。

    江 慈知他仍有些积郁,想起医书上所载,似这等积郁于胸之人,需得好生劝导,排解其忧思,便边看医书,边和他闲聊,待裴琰讲完,她将书一合,正容道:“穴位没认错,看来是相爷的伤势有所好转,伤口正在愈合所引起的痛痒感,相爷可觉疼痛中有些麻痒?”

    裴琰点头道:“正是。”

    “这就对了。”江 慈微笑道:“相爷不愧内家高手,伤了锁骨,还能好这么快。看来可以减减药的份量和针灸的次数了。”

    裴琰一愣,江 慈已收拾好药箱,道:“相爷有所好转的话,可以多出去走动走动,可别象以前,装伤装习惯了,当心闷出别的毛病来。”说着也不看裴琰,转身出帐。

    裴琰微微摇头,笑了笑,走出营帐,远远望着江 慈身影消失,又仰望碧空浮云,深深呼吸。转向安潞等人笑道:“走,咱们去桥头看看。”

    和风丽陽中,裴琰带着长风卫到镇波桥头和河西渠巡视了一番。见侯爷带伤亲临前线,将士们士气高涨,防守的紧张与疲惫也似一扫而空。陈安更是高兴得一下拉开百石巨弓,连射数箭,将沟渠对面的桓军射了个人仰马翻。长风骑趁机吹响号角,擂起战鼓,声势喧天,桓军的气势便弱了许多,这日攻势也有所缓和。

    果如崔亮所料,接下来数日,桓军攻势有所减弱,长风骑熬过最艰难的时日,一直笼罩在军营的沉痛气氛也悄然散去。

    裴琰伤势有所好转,每日忙着调度人马、草粮,与崔亮等人商议布防及预布反攻事宜,只是左肩仍时有隐痛,总是派人传江 慈过去替他针灸。二人话语也渐多,倒是裴琰讲得多些,江 慈多数时候默默听着。裴琰还是会经常提及安澄,但情绪明显好转,没有了以前的抑郁,江 慈便知他已逐渐从战败的伤痛中走出。

    卫昭的腿伤倒好得极快,数日后便行动如常,但江 慈仍每日过去,卫昭也任由她针灸。江 慈对他用药针灸后的感觉问得极细,卫昭也极耐心,有问必答,但除此之外,很少与江 慈说话。江 慈揽过为他洗衣等事,他也只是淡淡应着,并不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