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作者:箫楼



    宇文景伦把断弓向那人脸上掷去,撕啦一声,袍袖已经被匕首划破,所幸他所穿锦袍袖口以厚厚的金线绣成云海图案,只是手腕堪堪被割破了一层皮。

    事起仓促,文武百官都被这场突变吓呆了,竟然不知如何反应。

    那人武功并非十分高强,但使出的竟是同归于尽的招数,宇文一时也无法脱身。

    正在此时,灰影一闪,众人眼前一花,一个高瘦的身影飞身而上,剑光一闪,丁丁数声,大家还看不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刺客手中的匕首已经被挑飞,肩膀又中了一掌,原来是一品堂高手易寒救驾来了。

    刺客一口鲜血喷出,易寒忙闪身躲过。刺客趁这空档,一跃而起,竟向着太子这边冲过来。

    太子一时慌了神,忙向后一躲。刺客已经扑到身前,这时,太子府侍卫统领白开挥刀直劈,刺客躲闪不及,“噗”的一声,被长刀穿胸而过。

    刺客惨叫一声,双目圆睁,举手指着太子,面露难以置信之色,大喊一声:“你、你、竟然杀人灭口!————”说罢,倒地气绝,死不瞑目。

    易寒赶上来,在尸体上翻查了一番,转头禀告:“是月戎人,这把匕首乃是以月戎国特有的精钢制成,别处没有。此人手臂上还有月戎国男子纹身。”一边把匕首呈上给宇文景伦过目。

    事发一瞬,蒙着盖头的新娘便马上扑过去,挡在太后身前,拉着太后闪在一边。此时太后惊魂甫定,还紧紧拽住新娘的手,忽觉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感动地拍拍新娘的手,转头怒道:“这都是谁做的警戒?!如何让刺客混进王府的?!”

    易寒躬身行礼:“是属下疏忽,请太后皇上恕罪。”

    宇文景伦厉声喝道:“易寒,你负责王府警卫,竟然如此大意,险些酿成大祸!如若皇上太后有什么差池,你罪该万死!我问你,此人是怎么混入府中的?”

    易寒欲言又止,半响方道:“此人是随太子府的侍从一起过来的,臣见他有太子府的腰牌,便没有详加盘查。”

    太子闻言大惊,喝道:“易寒,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府中何时有这么一号人物?!”

    易寒不语,弯腰掀开刺客尸体的衣服,果见腰间拴着一块腰牌。原来筹备婚礼之初,宣王府人手不足,太子为了向风头正盛的弟弟示好,便主动提出从太子府拨出一批侍从过来帮忙,没想到竟然在自己这儿出了纰漏。

    太子气急败坏道:“这、这是栽赃陷害!”

    皇帝忙起身向太后告罪道:“让母后受惊,是孩儿之罪。如今刺客已死,太后请放宽心怀,先到后堂压压惊,后事且让小辈们去操心好了。”说完,便让人先把太后和新娘送到后堂休息。

    太后走后,皇帝盯着太子,沉默半响,方道:“适才那刺客说,杀人灭口,这,是何意?”

    太子冷汗涔涔而下,刚才他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竟没想起刺客临死那句话,现在才惊觉,这句话才是杀人不见血的钢刀。他望着皇帝鹰隼似的目光,一时之间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对答才好。

    宇文景伦忙上前说道:“父皇,兹事体大,要慎重查察,还得派人在府里搜查一下,看看刺客有没同党 ,这事,他一个人定然做不来的。———当然,也得慎防有小人挑拨,别冤枉了好人。孩儿觉得,还是交 由兵刑司去调查为好。”

    皇帝沉吟一下,道:“也好,暂且这么着吧。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别叫这些鼠辈搅了兴致。至于查案的人选,你明日让腾瑞选个合适的人来吧。”宇文景伦忙答应一声。

    事起仓促,太子一方一时也无法可想,只得遵旨。

    宇文景伦处置停当,皇帝又道:“今日是你的大婚,不可冷落了新娘子,刺客的事情就交 给兵部司去办吧,你不用操心了。快回去看看新娘子,这孩子是好样的,可别吓着了她。我和太后也得回宫了。”

    宇文景伦忙躬身答应,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下,山呼万岁,恭送圣驾回宫。

    皇帝登上辇车离去之时,又转身拍了拍宇文景伦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好好歇几天吧。以后,要你操心的地方还多着呢,不必急在一时。”

    一番扰攘,送走了皇帝和太后,太子恨恨地看了宇文景伦一眼,“哼”地冷笑一声:“二弟,恭喜你大婚之喜,更佩服你的好手段!”,说罢,拂袖而去。

    宇文景伦笑了笑,躬身相送,接着又应付了几轮来敬酒的宾客。大家知道他酒量极好,这位宣王素来端严自持,虽然待人和蔼,但颇有威仪,百官对他很有几分敬畏之心,即便今天是他大婚之喜,也不敢过分放肆。加上今天的这场风波,有些精明知机的官员已经看出,朝中局势马上将要有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此时是万万不可站错队的,于是更着力巴结,不敢有丝毫得罪。酒过几巡,大家便齐声起哄,劝宣王不必客气,良宵苦短,赶紧回去洞房花烛要紧,这里就不须他来费心招待了。

    宇文景伦顺水推舟,笑着向四方拱手告罪,退入了后堂。桓国礼节本就没有华朝繁缛,官员们自在前厅饮酒作乐,自有王府管事的照应招呼不提。

    园子里一片寂静,这里离前厅比较远,前面的喧嚣热闹都几乎听不到了。夜雾仍寒,风露沾衣,但空气中已流动着一股草木的香气,耳边也不时地传来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这一切都让人恍然发觉:春天,是真的来了。

    宇文景伦站在洞房门口,静默良久,方才伸手推门进去。

    几支通红的手臂般粗细的牛油蜡烛,把洞房照得亮堂堂。婚床 上铺着鲜红的鸳鸯戏水锦被,垂着鲜红的锦帐,锦帐上金色的流苏,随着夜风在烛光中轻轻摇曳,一阵阵似有还无的清冷香气在飘浮氤氲,宇文景伦觉得自己就像堕入了一个似真似幻的梦里,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似乎像那天在滕家闻到的腊梅的香气。

    一个蒙着红盖头的窈窕身影,静静地端坐在婚床 上。目光触到她身上的大红嫁衣,宇文景伦忽觉心头一阵刺痛,眼前掠过另一个红色的身影。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自镇定一下心神,轻轻走上前去,在她面前停了一下,伸出手去,轻轻地掀开了盖头。

    新娘低垂着头,她的脸掩藏在凤冠的流苏后面,宇文景伦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他笑了笑,柔声道:“刚才吓着你了吧?是月戎国的奸细,混进妄图刺杀父皇。唉,没想到,大哥他竟然———”

    一直垂着头的女子,忽然抬起头来,轻声道:“不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