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作者:箫楼



    江 慈轻“嗯”一声,卫昭犹豫良久,终道:“你放心,那、那人,现在病重不起——”

    江 慈揽上他的脖子,轻声道:“你去做你要做的事情,我在那里等你便是,只是你要记住答应过我的话。”

    卫昭抚着她的秀发,猛然将她抱起,黑亮的眸中有着浓浓的眷恋。江 慈将脸埋在他肩头,轻喃道:“无瑕,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卫昭脚步有些踉跄,将她抱到床 上,慢慢取下她的碧玉发簪,一帐温 柔,满枕青丝,他不敢再想他们的未来,只将自己沉入到无尽的温 柔缠绵之中去。

    院外,隐约飘来哄笑声,屋内,红烛轻“啪”,烛花映着帐内朦胧的人影。

    他轻抚着她的额头,替她将细细的汗珠拭去,她的面颊仍透着潮红,他轻轻一笑,披衣下床 。

    “你去哪里?”

    他顿了一下,面上有些隐忍的痛楚,再回头,又是柔和的笑容:“我去办点事,你先睡。”

    宁剑瑜听着远处传来的笑闹声,尤以陈安那大嗓门格外清楚。他将书阁的轩窗关上,摇了摇头,笑骂道:“这帮兔崽子,童敏今晚可有苦头吃了。”

    裴琰坐在棋台前,也忍不住笑:“要娶寒州第一美人,他自然得吃些苦头。”

    宁剑瑜知他有要紧话和自己说,过来坐下。二人不言不语下完一局,却是裴琰胜了三手。他慢慢将棋子拾回盒内,轻声道:“剑瑜,我真舍不得离开成郡。”

    “弟兄们也都舍不得侯爷。”

    “是啊。”裴琰声音低沉,略含疲倦:“都是随着我同生共死过来的弟兄,华桓之战,我实在愧对他们。回去以后,又得过那种钩心斗角的日子。在这里,和你们在一起,我才觉得我活得光明磊落,活得舒心畅意。”

    “侯爷,弟兄们都是誓死追随侯爷,不管侯爷做何决定。”宁剑瑜沉默片刻,落下一子,缓缓道:“长风骑,之-死-靡-他!”

    裴琰大笑,却只用力道出一字:“好!”

    宁剑瑜与他对望,二人均觉胸襟大畅,会心一笑。

    “剑瑜,过几天太子诏书一到,我便得回京。”裴琰道。

    宁剑瑜迟疑了一下,裴琰明他心意,微笑道:“一定得回去。咱们现在只控制了河西以北,南方形势未明,咱们不能妄动。”

    “是,弟兄们在外征战,但都惦记着家乡。”

    裴琰知道宁剑瑜话中之意,微微苦笑了一下,将心中另一重忧虑抛开,道:“现在皇上病重,朝中形势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得回去探明情况,再决定下一步行动。只是北边,就全靠剑瑜了。”

    “侯爷放心,田策守着陇北,我守成郡,许隽镇着河西,乱不了的。”

    裴琰却微微摇头:“剑瑜,光不乱还不够,更重要的是——”他站起,踱步走到窗前,将窗推开,宁剑瑜过来与他并肩而立。

    裴琰仰望星空,迎着夜风,沉声道:“剑瑜,我要你,助我将这北面半壁江 山,变成天下最富饶的地方,变成我裴琰雄图伟业最坚实的后盾,异日统一天下的起点!”

    裴琰从未将话说得如此透彻,宁剑瑜只觉一股豪情从胸中凌云而生,心为之折,不由退后一步,行了个军礼,沉声道:“请侯爷吩咐!”

    裴琰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宁剑瑜:“这是子明为我拟的战后安民施政的条程。”

    宁剑瑜展开细看,眼神渐亮,笑道:“侯爷将这么重的担子交 给我,干脆让子明留下来帮我好了。”

    裴琰微微摇头:“子明必须随我回京,各地郡守人选,我都会安排咱们自己的人,你掌控全局便是。我回去后,不管朝中如何变化,你要谨记:文,按子明拟的条程施政,打下异日宏图大业的基础;武,则帮我守住北面这半壁江 山,让我在朝中能进退自如。”

    “侯爷放心。”宁剑瑜恭声道。

    裴琰负手望向窗外辽远的夜空:“剑瑜,我希望有朝一日,这天下内政清明,百姓安居,各族归心,四海来朝。但这个目标,绝非短短数年便可以实现。我请你与我裴琰一起,用毕生的精力来创立一个皇权一统的强大国度,立下不世功勋!”

    宁剑瑜眼中神光四溢:身边之人,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气势,他的壮志直破九霄,他的风姿卓然不凡。只有这样的人,才值得他和长风骑追随左右、誓死相从。他忍不住单膝下跪,肃容道:“宁剑瑜愿终生追随侯爷,至死不渝!”

    裴琰将他挽起,道:“你我兄弟,以后不必如此多礼。”

    宁剑瑜正待说话,又是一阵轰笑声传来,裴琰忍不住笑道:“要不,咱们也去闹闹洞房?”

    宁剑瑜自是摩拳擦掌:“嘿嘿,有侯爷亲自闹洞房,童敏这小子也算是有福。”

    二人如同回到了在南安府的少年时光,相视一笑,走到郡守府东北角的清梧院。院内已是笑声震天,童敏正被陈安等人折磨得狼狈不堪,见裴琰进来,如获大赦,过来行礼道:“相爷!”

    裴琰视线扫过陈安等人,将脸一沉:“你们这样怎么行?”

    陈安正咧开嘴笑,闻言笑容僵住,一众长风卫也悄然安静下来。童敏有些得意,坐于喜床 上的李大小姐也悄悄抹了把汗。

    待室内再无人哄笑,裴琰拿过陈安手中的丝帕,笑道:“你们闹洞房的水平太臭,看侯爷我的。”

    童敏眼前一黑,陈安哈哈大笑,第一个冲上来将童敏按住,长风卫们一拥而上,屋中顿时炸开了锅。

    待众人将被丝帕绑住嘴的童敏押到李大小姐面前,忽有长风卫奔进来跪地禀道:“侯爷,城西粮仓着火,值守士兵无一生还。”

    众人面色齐变,又有一人奔进来禀道:“侯爷,城外兵营也遭突袭,死了几十人,被烧了十余顶军帐!”

    宁剑瑜吸了口冷气,道:“看来桓军还是不死心啊。”

    裴琰眉间生寒,冷声道:“传我军令,从麒麟关调山火、剑金二营过来!”

    十一月初二,晴冷,微风。

    京城,黄土铺道,清水润街。由京城北门至锦石口大营,一路设了竹棚街亭,百姓们倾城而出,立于道旁。文武百官则在太子率领下,漫天旌旗、华盖金吾,浩浩荡荡,辰时初出发前往锦石口,迎接凯旋而归的剑鼎侯、左相裴琰及长风骑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