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番外)

作者:priest

    唐轸在半空一顿,成千上万条鬼影跟着他僵住,他们脸上先是一片空白,随即又齐齐浮现出了一丝微妙的疑惑。

    一时间,唐轸心里众多念头好像大火消散后明灭在风中的火星,杂乱无章地此起彼伏着。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谁动了他的本体?

    严争鸣他们吗?

    可是他们到底是怎样从北冥之海里逃脱出来的,又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没有直接循着这些人的踪迹追到蜀中,反而回到了扶摇山?

    他们既然不能随意在无限空间中自由来去,又是怎么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赶回去的?

    谁将自己藏在冰心火的本体出卖给了他们?

    电光石火间,唐轸满心大惑不解,甚至来不及去气急败坏。

    怎么可能呢?

    他分明谁都不信任,更从未与这世间任何一个活物交过心,他孤身一人,握着无限鬼影的权柄……即便这样,也做不到万无一失么?

    漫天的鬼影好像一群无知无觉的吊死鬼,纷纷愣怔在空中,他们身上缭绕的鬼气与魔气逐渐开始褪去,一个接一个地被不知名的清风洗干净,在空中褪色成普通的魂魄,融化了。

    像一排晨露,经历一宿风尘,悄无声息地回归天地间,自由而洁净地漂往下一个归宿。

    竟充满了某种宁静而隽永的意味。

    游梁举着严争鸣已经没了精气神的元神之剑,近距离地看见了这一切,被此情此景震撼得无以复加。

    唐轸的元神不断从消散的鬼影中退出来,最后终于被迫合而为一,他强大的元神在失去本体后依然能苟延残喘。

    唐轸没有逃——可能是太过震惊忘了,也可能是从未想到过,一时懵了。

    “没有道理……”唐轸喃喃道,“百万怨魂的结果分明是应在我身上的,这不可能……注定的事,怎么可能会变呢?没有道理……”

    李筠最先反应过来,喝道:“你们还都愣着干什么?!”

    水坑和游梁立刻反应过来——对了,此人可是鬼修一道的集大成者,天下再没有第二个比他更精通魂魄功法的人了,一旦放虎归山,没准让他缓个一两年,又能用什么闻所未闻的手段卷土重来。

    游梁手中剑一声尖鸣,封住唐轸去路,李筠一把抽出腰间佩剑,连同水坑,三人同时冲了上去。

    唐轸本体刚碎,又被不断飞离而去的鬼影反噬,元神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一时间来不及躲闪,先后被两道剑气贯穿。

    他僵硬地打了个挺,迎上了扑面而来的三昧之火。

    在烈火中,唐轸依然迷茫的目光缓缓落到了水坑身上。

    他死到临头的记忆像去而复返的潮水,冲过漫长的处心积虑,冲过更加漫长的、与噬魂灯你死我活的炼狱生涯,冲过上一次的生死与离别……

    最后落在了一根羽毛上。

    那羽毛在他心里轻轻拨动了一下,唐轸嘴唇微动,但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有的人一生非黑即白,所有途经过的亮色于他都如昙花一现,飘然一瞬,开过就没有了。

    唐轸的瞳孔中放了一个水坑,破败的元神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天道无常,机关怎能由得人算尽?

    不知他在最后一刻想没想明白这个道理。

    李筠做梦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手中剑竟也有一天会见血,还斩杀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魔头,他保持着无比惊奇的表情,认为自己从此可以卸甲归田,回家将这把中看不中用的佩剑供起来了。

    他正在找不着北,韩渊突然怒吼道:“要死了,这边还没完呢,都发什么愣,还不帮我一把!”

    李筠被他一嗓子吼回了神,这才想起还有卞旭留下的烂摊子。

    他屁滚尿流地御剑落地,见卞旭那献祭之术居然并没有被削弱多少,而方才被唐轸召唤而来的魔气也没有一点打算消散的意思。

    水坑立刻掉头,用火圈将献祭禁术重新围起来,让强弩之末的韩渊稍微缓了口气。

    李筠不要钱一样地摸出一把丹药丢进了韩渊嘴里,不偏不倚地堵住他后面的话音,韩渊被他噎了个半死,有心想破口大骂,愣是没有腾出嘴来。

    短暂的休整与伤药让韩渊裂开的伤口开始缓缓愈合,可惜这些丹药治标不治本,有时水坑一个没守住,冲出来的献祭之术又会给他留下一条口子。

    直到这步田地,韩渊终于承认自己可能确实是造孽造多了,这一下又一下好比千刀万剐,滋味别提多**。

    李筠一挥手,方才被唐轸打落在地的虫子大军们纷纷就地复活,蹦跶着替他探查四下地形,已经残破的斩魔阵,还有卞旭为了献祭布下的聚灵阵全都纷纷传回了他眼里——献祭成,聚灵阵已经没用了。

    游梁一个剑修,对阵法毫无建树,皱眉道:“前辈,这不是办法,就算把我们都耗成人干,我看那这献祭之力也难以消减。”

    “师伯……”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喊,李筠回头一看,年大大整个人被压在一堆石头下,艰难地扒拉出一条缝隙,露出个头:“我……我我……”

    李筠十分发愁地将他挖了出来,感觉以后年大大少不了被他师父修理。

    “咳咳咳,”年大大灰头土脸地爬出来,“我知道……此地离明明谷不远,明明谷后连着一片荒山,后面崖深千丈,步步幽险,没有人的。”

    李筠奇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人?”

    “我御剑掉下去过一次,”年明明道,“我爹把整个明明谷的人都派出来,在下面搜罗了大半个月才把我捡回来……”

    李筠:“行了,你那丢人现眼的事先留着吧,带路——水坑你和游梁帮韩渊一起挡一会,其他还活着的人都过来帮我个忙,我们在这个废了的聚灵阵基础上拉一条引灵阵,把献祭之力引入荒山。”

    韩渊:“快点!”

    李筠飞身带着众人御剑而去,同时口中喊道:“你且忍忍吧,真断成两截,我跟大师兄说两句好话,没准他能把真龙旗给你。”

    韩渊差一条龙骨,垂涎真龙旗已久,闻听此言,当场就翻天覆地的文静了起来,再不污言秽语地催促,痛快地说道:“多谢二师兄,你们放心去,我再撑半个月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