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龙龙

作者:天衣有风

    毫无疑问,车上的人,是模板贵公子伊斯利。

    也同样毫无疑问,他被这歌声吸引而来。

    清越的歌声在广场上空盘旋,如同水银之中抽出来的脆而亮的金属细线,陡然拔至最高之际嘎然停止,与此同时,马车在距离人群还有二十多米远的地方停下,伊斯利一身雪白华服,心口处绣着金色剑兰纹样,如同王子一般从侧面拉开的车门中走下来,金秋的阳光照在他的金发上,反映出耀眼的光泽。

    虽然对伊斯利在旅途中也要讲究排场的习惯不大看得过眼,但易龙龙这时也不得不承认,贵公子优雅的行为举止很是赏心悦目,经过严格训练的一举手一抬足,划动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不需要骑兵如何驱赶,歌声停下来后,回过神的人们注意到身后的马车,也看到了马车上的标志,广场上的人群很快分散开来,给贵族少爷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道路,等级的壁垒在这个不经意之处展露无余。

    自觉没必要继续看下去,易龙龙扯了扯比索的衣袖:“走吧。”伊斯利是伊斯利,她是她,没必要在这时候凑过去引人注目。更何况,她不用脑都能猜到,伊斯利大约是看中了歌者的嗓音,希望歌者在他母亲的生日宴会上唱歌。

    至于其中与其余的细节,那不是易龙龙这个外人该操心的事。

    又循着来时的路线,三人慢慢地回到伊斯利家中,进入客厅时,易龙龙却意外地瞧见,贵公子模板一身华服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本诗集阅读。

    听见三人回来的声音,伊斯利放下书本,站起身来走向他们,更准确地说,是来到易龙龙与林琦身前,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我的父亲想要见你们。”

    易龙龙一怔,很快地她回过神来,知道对方大概是“里维的私生女”有兴趣,迟疑片刻,她还是小心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但是去见见总不会有什么差错,毕竟帝都可以算是对方的地盘,她这一路安全的旅行,也算是承了对方儿子的恩惠。

    坐上了伊斯利的那辆挂有家徽的华丽马车,大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一座精巧的别墅前,易龙龙下车的时候,已经是身处花园之内。

    跟着伊斯利的脚步走入别墅正门,看到大厅内坐着的人时,易龙龙才忽然想起来,这个人其实是艾瑞克的哥哥,而海因涅家族,则是艾瑞克的家。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整齐向后梳的金发之中已经能隐约看见几缕银白,他的相貌英俊刚毅,神情稳重威严,虽然与艾瑞克有几分相似,但后者的气质却是偏向更飘逸的清俊。

    虽然是两兄弟,但处境却是完全的不同,一个身处最为繁华的帝都,稳坐公爵之位,而另外一个,则化身流浪剑客,现在也许还在广袤的树海之中寻找出路。

    然而——易龙龙在心底偷偷一笑——后者未必就不比前者更快活。

    伊斯利走上前去,朝公爵大人行了一礼,礼貌周到地道:“父亲大人,我将您要见的人带来了。”

    虽然是父子,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不怎么热络,公爵对自己的儿子微一点头,目光便转移到易龙龙身上。

    对上那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易龙龙微微的紧张起来,小手不自觉地握紧,掌心捏出汗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面对艾瑞克和里维时,她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公爵大人凝视易龙龙片刻,才绽出一个微笑,柔化了面部表情,由一个威严的上位者,一下子变成和蔼的长辈。他先询问了易龙龙来到帝都的感受,并告诉他,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想要多住几日都没有问题,接着话题转到香草镇,询问里维在香草镇过得如何,直到易龙龙自己的情绪也终于跟着舒缓时,他忽然冷不防地问:“听说里维是你父亲?”

    易龙龙几乎下意识就想顺嘴说不是,声音在嗓子里卡了卡,她露出勉强的神情,但吐出的一句话还是:“不是。”

    才说完,公爵便露出深思的神情。

    这个有意识回答的“不是”和无意识的回答表面上完全相同,可是效果却截然不同,在控制住自己的前提下刻意那么说,会让对方误以为里维命令她不准说出来他们真正的关系。

    在香草镇的时候,里维便揣测了这位海因涅家族领导者的思路,并且针对此做出相应的对策,提前教给易龙龙,以便她在遇见情况时,不会被弄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接着,公爵又问了几个问题,易龙龙尽量表现得像一个受过警告和训练的稍微聪明一些的五岁小孩,遇到什么关键性问题,就紧紧地闭上嘴,害怕地什么都不肯说,让对方误以为一切都是源于里维的禁止。

    一路问下来,公爵竟然完全相信了,易龙龙就是里维的私生女。

    这是一场看不见刀剑的较量,较量的双方距离上千公里,落败的却是长期处于钩心斗角环境,老于世故的公爵。

    因为没有人能料到,这样一个幼小的女孩,其实有着比表面看起来更缜密成熟的思路,也没有人能料到,一个身处边境小镇上的被发配的神官,能在阴谋这方面胜过政治中心的人物。

    等公爵审问完了,易龙龙才生疏的行了一礼,按照里维的剧本,完成最后一个环节:“公爵大人,我听说您是很有权势的人,能做到许多人做不到的事,不知道能否答应我一个冒昧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