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木

作者:予我白鹭

易佳夕让梁霁辰把车停进自家车库里,顺着车库电梯直达楼层。

住宅是一梯一户的设计,住户本就不多,加上现在已经夜深,从进车库到从电梯出来,都没碰上一个人。

易佳夕开门,让梁霁辰进去。

他站在玄关处,“要换鞋吗?”

“不用,就这样进来吧,”见他有些迟疑,易佳夕解释说,“我这里很少来客人,没鞋给你换。”

她都这样说了,梁霁辰也不好再讲究什么,跟着走进去。

好在他这一天没去过灰尘大的地方,鞋底踩在光可鉴人的瓷砖上,没有留下痕迹。

易佳夕发现梁霁辰频频回头观察地面,她笑着问,“你有洁癖?”

梁霁辰说:“没有。”

对,没洁癖,只是格外爱干净。

易佳夕没有拆穿他,越过佣人房,来到和西餐厅相连的小型会客厅,让梁霁辰坐在沙发上。

“这里你一个人住?”梁霁辰环顾四周,感觉这间大平层的实际面积略大于他那栋别墅。

易佳夕说,“对,我一个人,太大了?”

梁霁辰点头。

“可是你住的别墅也很大啊,”易佳夕看着他,“你也是一个人吧。”

“我平时练琴需要隔音。”

易佳夕笑着说,“是太大了,不过我就喜欢一个人住,习惯了。”

不过梁霁辰倒是提醒了她,这里的确太大,有时候从主卧走到厨房弄点东西都要走好久,半夜回家悄无声息地跟闹鬼似的,不如换个小点的公寓住。

她从冰箱取出一块生巧克力卷,搁在从英国买的骨瓷餐具中,现冲一杯百香果蜂蜜水解腻,端着餐盘送到梁霁辰面前的小餐桌上。

“你不吃吗?”梁霁辰迟疑着问。

易佳夕认真地摇头,“吃宵夜会长胖的。”

梁霁辰:“……那你就给我吃?”

易佳夕满脸问号,好像很疑惑的样子,“你不是很喜欢吃吗?”

“……”梁霁辰觉得这个逻辑有点混乱,“这跟我刚才问的有关系吗?”

易佳夕的眼睛带着笑,语气却没有诚意,“因为想让你上来啊。”

她这话一出,梁霁辰就知道又多问了。

就不该问。

“好吧,跟你说实话,”看他这副懒得说话的表情,易佳夕不再逗他,“我怕胖。”

“我在法国的那段时间,邻居家的太太是甜品师,我跟她学的烘焙,“易佳夕露出抹笑意,“最开始是想做给自己解馋,后来是真的喜欢,可以很专注,很平静,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心无杂念。”

说着,她抬头看向梁霁辰,“你在演奏大提琴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他想了想,说,“不会,我会想很多事情。”

“想什么?”

“比如,下一段要怎么处理,怎么过渡比较自然,还要注意指挥的手势,和乐团其他乐器的平衡……方方面面。”

易佳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说,“我是行动了再想,你是想好再行动,甚至边想边行动。”

她忽然想到,刚才在电梯里钱之航说的那句醉话。

——“跟我不是一路人,跟你就是一路人了?”

就好像现在,她让梁霁辰进了家门,坐在她家沙发上,才开始想,她到底想怎么样。

刚才的挑衅,一半是易佳夕逗梁霁辰玩,另一半,是她以为他不会上来。

她开了张空头支票,没想到梁霁辰当了真,她骑虎难下,不得不兑现。

易佳夕起身到冰箱取了一杯香蕉牛奶,冰凉的液体,在杯壁上挂上一层朦胧的冰雾。

她手捧着杯子,靠在餐厅与厨房连接的墙壁上,一边喝东西,一边看着梁霁辰慢条斯理地品尝她亲手做的蛋糕,这一幕,堪称赏心悦目。

谁说花心思费时间做东西,一定要自己吃掉才能满足?

那位教她烘焙的老师曾说过,要用塑造一件艺术品的心态来制作美食,如果有人欣赏,那就应该满足。

梁霁辰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停下来,对易佳夕说,“看什么?”

话音甫落,就看见易佳夕眼睛微微张大,她一挑眉,好像在暗示他些什么。

他反应过来,这句话似曾相识,他才刚刚栽过跟头。

“你这样看着,我不自在。”他只好这样说。

“那好吧,”易佳夕走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我只想问问你好不好吃。”

“还可以。”

“一点诚意都没有。”

“怎样叫有诚意?”梁霁辰想了想,说,“好吃死了,是这样吗?”

易佳夕忍不住笑出来。

他不是那种适合开玩笑的人。

她把那杯喝了一半的香蕉牛奶放在桌上,专心致志地玩手机。

过了一分钟,又听见梁霁辰在旁边清了清嗓子,他说,“算了,你要看就看吧。”

易佳夕抬起头,眼神有些莫名。

刚才还说自己不自在的人,正襟危坐,一副任君采撷却不情不愿的拘束模样。

“我不看,你吃你的,”易佳夕想到什么,问道,“你刚才是怎么做到那么准时,一分不差的?”

梁霁辰的眼神微微有些窘迫,“我在车里坐了几分钟。”

“这样。”易佳夕忍不住笑出来。

梁霁辰想起易佳夕面对那年轻男人时剑拔弩张的样子,他下意识地问,“刚才……”

“什么?”

“没事。”他感觉自己越界了。

易佳夕没有追问,只说,“我的店平安夜开张,有时间的话,过来照顾一下生意。”

梁霁辰说:“看情况,我如果去不了,也会让薛玮去。”

易佳夕听了,忽然认真地看着他,“来不了吗?”

她的语气好似很失望。

梁霁辰再一次感觉到无法应对,只好说,“我……尽量。”

他吃完东西,把餐具拿到厨房,洗干净后放在橱柜中,整个过程,易佳夕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玩手机。

沙发太软了,坐在上面像要陷进去,令人昏昏欲睡。

梁霁辰回到沙发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打算跟易佳夕说一声然后离开,却发现她闭着眼睛,侧身靠着沙发,像是睡着了。

他突然感到进退两难。

要是不叫醒易佳夕,感觉就像是吃完白食招呼不打就走;可是叫醒,也不太合适。

更何况,刚才脱下来的那件西装,被易佳夕压住一角。

梁霁辰走到近旁,高大的身躯遮住侧方的灯光,形成一片阴影,笼罩在易佳夕脸上。

她悄无声息地睁开眼,“要走了吗?”

梁霁辰点点头,“快十二点了。”

他补上一句,“谢谢你的招待。”

易佳夕刚才真的眯着了一会儿,此刻双眼有些朦胧,朝梁霁辰伸出右手。

他会意,稍稍犹豫了一下,伸手准备拉易佳夕坐起来,却没想到,她忽然向后用力,反倒拽着梁霁辰向沙发上扑去。

还好她力气小,这一下虽然突然,梁霁辰毫无准备地倒下来,只在最后一刻用左手撑住,才没有压到易佳夕身上。

“什么意思?”他看着易佳夕。

这一刻,四目相对,将彼此的样子看得清晰,易佳夕认真地看着梁霁辰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清楚,坚定,像是夜里不灭的一盏长明灯。

她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这段时间她总想见到他。

“你这里……”

易佳夕的手抚上梁霁辰的脸,从他微微粗糙的下巴,一路划到他的脖子上,最后轻轻地在他突出的喉结点了点,“这里真的有一颗痣,是胎记吗?”

她做得再自然不过,像是真的好奇才这么问的,反倒叫梁霁辰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好像是。”

易佳夕不放过他,“什么叫好像?”

梁霁辰只好说,“是胎记,出生就有了。”

“可你那张海报上不见了,”易佳夕翻出手机里那张照片给梁霁辰看,“是不是美工给P掉了?”

“是吧,我不清楚。”

易佳夕十足认真地给出建议,“这颗痣很好看,以后不要弄掉了,多可惜啊。”

说着,她又在他的脖子上点了点。

“知道了。”梁霁辰感觉胸口发闷,用手松了松领带。

他脸色不太好,眼神中的情绪复杂难明,易佳夕当他是不高兴了,用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我才睡醒,不是故意的,对……”

“你明明是故意的。”梁霁辰忽然冷了脸。

“啊?”

“我说,你就是故意的,牵我的手,搂着我,还有现在……”他耳根泛红,语气有些不自然,“所以不要再跟我道歉。”

易佳夕忽然哭笑不得,“梁老师上次说我不懂道歉,怎么朝令夕改呢?真难伺候。”

梁霁辰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要你为这种事道歉。”

“哪种事?”易佳夕声音温柔,“说清楚一点。”

她的眼神淡淡地,却像是在拷问他的灵魂,刀锯鼎镬,要逼出那些难以启齿,不见天日的秘密。

梁霁辰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很晚了,我该走了。”

“胆小鬼。”易佳夕嘟囔着,撑着手臂要坐起来。

一道阴影忽然没入她的视线。

他俯身下来,无限接近,却又始终隔着微妙的距离,他身上没有香水味,干净得让人想要涂抹点颜色,但压下来,也是沉甸甸的。

易佳夕有些透不过气,好半天说不出话。

“起来。”梁霁辰眼神微冷。

易佳夕回过神,指着门,“你走啊。”

“把衣服给我我就走。”梁霁辰看了眼被易佳夕压住的外套,下巴一挑,示意她挪一挪。

“这个啊,”易佳夕为刚才的慌乱感到不爽,此刻,她只想要找回主场,故意刁难他,“我要是不给,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梁霁辰抿抿唇,他不说话,低头看她。

鼻间甜香四溢,分不清是那块生巧克力卷,还是她的味道。

灯光烁亮,在夜里显得冷,易佳夕的眼里星星点点,嘴唇勾起笑,长发微微凌乱,毛衣领口又松又低,有一缕钻了进去,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她喜欢穿白色,纯情又生动。

梁霁辰很想给她的头发勾出来,不要在这里惹他心烦。

他语气更冷,“你让我上来,就是为了这个?”

“哪个?”易佳夕眼睛里带笑,“你不会连那两个字都不敢说吧?”

她笑得明晃晃,唇红齿白,晃得梁霁辰心中更恼。

他伸手按住被她压住的西装一角,想要扯出来,却也不好太用力,她那么瘦,只怕他用力一掀,就会甩到地上。

他讨厌自己到这一刻还在为她着想,受她牵制。

正因为此,易佳夕纹丝不动,一点没有让步的意思,像是要跟他抬杠到底了。

不光这样,她居然抬手揪住他的领带,像拉狗链一样往下带了几下,嘴里不知死活地说着,“说呀,说了我就给你……”

梁霁辰没等她说完,他发现自己是太容忍她了。

他一把将易佳夕拦腰抱起,惹得她惊呼一声,在他肩上锤了两下,梁霁辰起身往里走,声控灯随着他的进入次第亮起。

“你干嘛?”易佳夕手脚都麻了,心里砰砰直跳。

梁霁辰低声问,“你房间在哪?”

“你要干嘛……”易佳夕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次。

“说不说?不说我就把你扔这里了。”梁霁辰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不急不躁,却很有威慑力。

易佳夕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最里面那间房。

梁霁辰的步伐和他开车一样,既快又稳,她被他这样抱着,感觉到他的确毫不费力。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梁霁辰走进她的房间,手臂一松,把她扔在了床上。

领带仍然被她捏在手里。

“松手。”他说。

易佳夕觉得今晚极其丢脸,莫名地受人压制,她愈发的不饶人,不仅不松,反而用力一拽。

他眼眸发黯,脸部线条绷紧,更加硬朗,“我最后说一次,松手。”

“我就不……”

她还在得意,忽然看见梁霁辰抬起手,一巴掌落在她身上,“啪”地一声。

不疼,他收着力道,可是莫名的屈辱。

长大后,哪里还有人打过这个地方?

易佳夕不敢置信,手不自觉地松开,睁大眼睛瞪着他,“你……你怎么打我……”

后面那两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是你先惹我的,”梁霁辰的声音有些干哑,极其压抑,“以后还敢吗?”

这时候哪能认怂?易佳夕毫不犹豫地顶嘴,“为什么不敢!”

他在黑暗中扯了扯领带,“那以后还打。”

易佳夕不服气,又急又羞,起身就想把他领带扯回来,颇有些虚张声势的味道,梁霁辰一只手就按住她,他低下来,呼吸略急,像是喝醉了。

“除了我,还带别的男人来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夕夕:???发生了什么?这根木头他是想造反吗???好气哟好气哟好气哟!!!

(省略一万字无能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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