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佳夕先是一愣,很快回答,“是吗,是谁告诉你的。”
一个人睡觉老不老实,打不打鼾,当事人是没有发言权的。
那么,是谁说的?
梁霁辰一时间也找不到应对的话。
他听出来易佳夕是在故意刁难。
他拿上钥匙,从衣柜里取出外套,对着镜头淡淡地说,“我出发了。”
对刚才的问题置若罔闻。
挂上电话,易佳夕回到房里,把刚才找出来的一床薄被给钱之航盖上,客厅温度也略调高了一点。
他的形象实在惨不忍睹,要不是想着钱之航刚刚失恋,不好对他太过分了,否则易佳夕恨不得把他的大头都给蒙上。
安顿好了客厅,易佳夕给自己倒了杯水,穿过走廊往房间走。
忽然四周一片漆黑,整个屋子都陷入黑暗。
易佳夕独自站在长长的走廊里,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芒,她忽然感觉好像亲身进入刚才的游戏,苍茫天地间,只有她一人踽踽独行。
客厅里传来钱之航的呼噜声,这声音刚才听了烦,现在却给了易佳夕一点安慰。
好歹她不是一个人。
看这情形,多半是停电了,易佳夕打开手电筒快步走回房间,从衣帽间里随便取出一件羽绒服,穿在睡衣的外面,换鞋出门。
她不喜欢黑暗,也不喜欢在黑暗中等人。
幸好电梯有备用发电机供电,否则要易佳夕走楼梯下四十几楼,大概她会选择直接放弃。
等易佳夕乘坐电梯下楼问了管理员,才知道是附近电力抢修导致停电,两小时后就能恢复。
易佳夕走出大楼,绕过小区内的花园来到停车场入口,待会儿梁霁辰开车过来,一定是要经过这里的。
身上这件羽绒服在易佳夕所有衣服里都算是厚的,但还是抵不过冬夜刺骨的冷风,易佳夕把手揣在口袋里,还是冷得不住剁脚。
她里面只穿了睡衣,光着腿,即便羽绒服够长,脚踝也露在外面,承受刺骨冷风。
好在梁霁辰出发得早,因为停电,易佳夕也在家里耽搁了一些时间,只等了几分钟左右,就看见梁霁辰的车朝停车场的方向驶来。
她怕梁霁辰专注开车错过了,便朝他招了招手。
梁霁辰停下车。
车灯照映的方向,易佳夕站在那处光源下,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被帽檐一圈蓬松的绒毛包裹着脸庞很像一颗小桃子。
梁霁辰从车内打开副驾驶的门,让易佳夕坐进来。
她身上寒气扑面,梁霁辰伸手碰了碰她的脸,感觉碰到了一颗结了冰的桃子。
“不是要你在家里等着?”虽然快到了,他还是把车内暖气温度调高。
易佳夕把手放在出风口取暖,“停电了,我顺便下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梁霁辰看了她一眼,“以后这么晚不要在停车场附近,不安全。”
易佳夕刚才被冻得头脑发昏,倒没听出来梁霁辰话里有话,她牵过梁霁辰的手来看,的确只是小拇指那里包了一层薄薄的纱布,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易佳夕心里松了口气。
“都说了没事。”梁霁辰说。
易佳夕“嗯”了一声,“那你现在要原路返回吗?”
“你家不是停电了吗?”梁霁辰顾左右而言他,若无其事地说,“等来电了我再走。”
易佳夕假装听不懂他的迂回,“那就陪我去吃宵夜吧。”
刚才那顿火锅,因为心里存了心事,易佳夕根本没吃多少,大多数肉菜都进了钱之航的肚子。
说不上为什么,看见梁霁辰,就令她感觉食欲大增,连不吃宵夜的禁忌也能轻易破了。
在东柳西路上的中心医院附近,有一家通宵营业的馄炖小店,开了有十多年。
易佳夕每次回国都会在深夜来光顾,熟门熟路,不用开导航,指着梁霁辰开到店门口。
她和梁霁辰走进店里,点了两碗馄炖和一小份香辣虾。
暖气开得太足,才坐下没多久易佳夕就感觉到热。
梁霁辰脱下外套,放到旁边椅子上,说,“你要是热就把羽绒服脱了。”
“我当然热。”易佳夕把拉链稍稍拉下一点,露出脖颈,却没有要脱掉的意思。
梁霁辰看她一眼。
易佳夕神态自若地说,“我里面只穿了睡衣。”
她说得坦然,本没有多想,恰好此时服务员端着餐盘过来,放下两碗热气腾腾的馄炖,那烟雾氤氲中,她分明看见梁霁辰的耳朵根漫上一层浅浅的红。
易佳夕有些好笑,又有些乱,她忍不住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下,“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没想什么。”梁霁辰的表情倒端得正经。
只要忽视那双红耳朵。
既然他这样装模作样,易佳夕也懒得理他,自顾自捏着塑料小勺和竹筷子,专心对付眼前这碗鲜虾馄炖。
她动作慢条斯理,一边吹气,一边小口小口的咬着吃,既不跟梁霁辰说话,也不看他,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梁霁辰很快就吃完他那碗,他也拿脚轻轻碰了碰易佳夕,“怎么不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易佳夕目不斜视。
说完,她继续一心一意地吃东西,不去理他,余光却注意到梁霁辰正在动手剥虾。
香辣虾表面上覆了一层辣油,梁霁辰戴上塑料手套剥虾。
虽然手指头缠了层纱布,却不影响他的动作,他手上利落,几下就把虾壳剥下来,虾头拧去不要,再把肉搁进手边干净的小碗中。
就这么剥了好几只,梁霁辰自己却不吃,把小碗推到易佳夕手边,“吃吧。”
易佳夕也不客气,用筷子拈了一只送入口中,虾肉鲜香,味道又麻又辣,裹着一层店家秘制香料的气味,她一连吃了好几只,心里满足了,这才抬眼看着梁霁辰。
“你怎么不吃?”
梁霁辰手上动作不停,“我吃饱了。”
易佳夕夹起一只虾递到他嘴边,就像那天在车上喂他吃曲奇饼一样,她笑得不怀好意,“你是不是怕辣?”
这句话,她说得语气模糊,梁霁辰起初还听成了“你是不是怕了”,后来一想才反应过来。
不管是怕辣还是怕她,沾上一个怕字,他就知道她在挑衅。
梁霁辰张口吃掉,咽下去了他才说,“还好,不是很辣。”
接着,他加快速度,把剩下的香辣虾都给易佳夕剥了,这才摘下手套,喝了杯茶水。
这时候,易佳夕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梁霁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停住,看着她,“我在想什么?”
“反正我知道。”
“那你说。”
易佳夕手里捏着小勺,终于要吃完最后一只馄炖,她白净的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脸红扑扑的,眼珠都带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实在是热。
她忍不住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下来一点,露出里面墨绿色的睡衣。
那抹墨绿,颜色浓得青艳,在视频里被她皮肤的白衬得浓稠,有种化不开的缠绵意味。
蜻蜓的翅膀只露出一点边边,随着易佳夕的动作时而出现,时而隐没。
梁霁辰只看了一眼,就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易佳夕好似没看见他的挣扎,她只是淡淡地说,“你敢把这个吃了,我就告诉你。”
说这,她用筷子从盘中跳出一只切成半的干红辣椒。
虽然这么一说,但谁都能听出易佳夕是在开玩笑——她哪里想得到,真有人这么傻乎乎的,真把那干红辣椒往嘴里塞,能吃辣的也不会这么折腾自己。
可梁霁辰就真有这么木。
她眼看着他把辣椒拈进嘴里,下意识要拦,就愣了那么一秒,梁霁辰已经嚼了两下吞进去了。
“你……”易佳夕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真吃啊?”
梁霁辰想说点什么,那股辣味却在舌尖蔓延开来,他被辣得脑子都木了半边,摇了摇头,先把剩下的半杯水一口喝了,面无表情地指着门外对易佳夕说,“我出去买瓶饮料。”
说完,就逃也似的地推门出去,往隔壁的小超市去了。
易佳夕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忍不住笑了,而后又开始担忧。
她替梁霁辰拿上外套,到前台结了帐,然后到洗手间里漱了个口,她总会随身携带漱口水小样,吃完东西就清洁一下口腔,这是习惯了。
漱口水是樱粉色的,有淡淡的玫瑰香气,易佳夕漱好口,擦手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
她匆匆离开小吃店,在门口找到梁霁辰。
“你有伤口,不能吃辣。”易佳夕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梁霁辰手里拿着瓶纯净水和一瓶椰奶,纯净水已经见底了,他嘴里仍有些辣,但比刚才好了很多。
他不咸不淡地说,“你还知道?”
易佳夕难得生出心虚,她气势都弱了几分,拉起梁霁辰的右手想看看,却发现包在上面的纱布不见了。
“刚才沾了点油,我给拆了。”梁霁辰适时的解释。
易佳夕有些紧张,“会不会感染啊?”
她看了眼他手指上的伤口,的确是划了一条,但不是刀伤,却像是在哪儿刮蹭的。
伤口不大,可因为这关系到梁霁辰的职业生涯,她格外紧张一些。
梁霁辰不说话,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易佳夕盯着他略微发红的嘴角,声音莫名有点虚。
梁霁辰轻轻摇了摇头,他说,“我不跟你开玩笑。”
他牵着易佳夕回到车上,她乖乖跟着,心里莫名一跳一跳的。
那瓶纯净水已经喝完了,瓶子都扔了,梁霁辰拧开那瓶椰奶,问易佳夕,“我喝一口行吗?”
原来这是买给她的。
易佳夕点头,“喝吧。”
她偏着头看他不舒服,索性整个人跪坐在副驾上,羽绒服帽领上一圈白毛模样乖乖的。
梁霁辰连喝了几口,刚拧上盖子,易佳夕忽然靠过来,手指在他唇上轻点着,“还辣吗?”
他不说话,原本要扭车钥匙的手停了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易佳夕。
她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热,忽然拉过他的手,俯下身,在他受伤的手指上碰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修长的手指突然跳了一下,麻麻痒痒的,像是血肉正在愈合,难受又充满愉悦。
车内的热气扑到脸上,梁霁辰猛然把易佳夕拽起来,在一片昏昏欲醉的气氛中吻住她的唇。
这是一个充满了玫瑰气息的吻,却比上回更冲动,他们贴近,再贴近,身上都出了层薄汗。
难舍难分间,易佳夕声音破碎地开口,“你刚刚想的是不是这样?”
她像只猫儿一样,手指在他脖子上划来划去。
“不止,”梁霁辰睁开眼,捏住她的手指,目光晦暗,低低地说了句,“凭什么让我把你还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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