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折腾到一点力气都没有,易佳夕恹着张脸,一声不吭地,由着梁霁辰抱她到卧室床上。
有种全身紧绷之后的脱力感,刚接触到柔软又熟悉的那张床,她就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软乎乎的枕头里。
身侧有人贴过来,从身后抱住易佳夕,她还记得刚才的事,心中别扭得很,忍不住拿手肘撞了梁霁辰一下,“走开啊你。”
“我困得很,让我睡会儿,”梁霁辰亲亲她的脸颊,“快两天了。”
易佳夕愣了一下,让了点被子给梁霁辰,乖乖枕到他的手臂上,语气还是不情不愿的,“谁让你不早点上来。”
自己笨,在楼下车里等那么久,现在倒还赖她。
“我没有你家大门密码,”他的声音沉闷得带点鼻音,又或者是不经意露出的委屈,“我连你家Wi-Fi密码都没有。”
无人回应。
易佳夕迷糊地咕哝一声,在梁霁辰怀中不安分地扭动着,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无奈了,他也只能拍拍她的脑袋,“装睡吧你。”
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甚至连梦都没有,易佳夕习惯了在睡眠中被梦境包围,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这样深沉且高质量的睡眠。
醒来时,易佳夕第一时间去寻梁霁辰的手臂,却发现他不在身边。
“木头……”她揉着眼睛,有些迷茫地坐起来,四下无人。
他走了?
易佳夕这次稍稍放大音量,又喊了声“木头”,还是没有回应。
床头柜上有一排操控开关,易佳夕按下左边一个,窗帘随即自动拉开。
外头天又黑了,如同被洗过的墨蓝,像是刚黑下来不久,易佳夕四处找不到手机,这才想起刚才落在了厨房的岛台上。
刚才……
易佳夕抱着腿坐在床上,忍不住把头埋进膝盖里,心里把那根木头骂了一万次。
她拉开抽屉,将梁霁辰送给她的玫瑰木怀表拿出来,按开顶部的圆形按钮,表盖弹开时发出一声清脆响声,里面是雕着鸢尾图案的金色复古表盘。
六点半。
她差不多睡了一个下午。
本来以为梁霁辰先走了,没想到,却在小客厅里发现了他。
客厅里只开了两盏地灯,有些昏暗,梁霁辰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正在跟谁讲电话。
易佳夕忽然玩心大起,甩掉拖鞋,轻手轻脚地一步步朝梁霁辰靠近。
对方并未察觉,犹自讲着电话,“对,那边会把证据提交给你,拜托你上点心……是我女朋友,有问题吗?”
在这安静的空间里,他的声音好像被放大,沉钝地落在她的心上,所有感官都被放大。
连地板上浮起的轻微纹路,她都能感觉到,就这样一步步走到梁霁辰身后,踮起脚,伸手准备蒙上他的眼睛。
谁知道,这专注讲电话的男人却忽然回头,吓了易佳夕一个措手不及。
她几乎在一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后仰,梁霁辰及时地抱住她,“还玩不玩?”
惊魂未定,易佳夕忍不住锤了他一下,“谁让你吓唬我的!”
梁霁辰挑眉笑道,“明明是你先吓唬我。”
从易佳夕刚一出现时,梁霁辰就发现了,她的影子倒映在落地窗里,颜色很淡,因为离得近他才看得那么清楚。
易佳夕准备恶作剧的时候,他刚好挂上电话。
从前天凌晨到现在,日夜颠倒,废寝忘食,连工作都暂时抛到一边。
两天没有练琴了,这是从前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生命中出现了一些改变,搅乱了梁霁辰的步伐和规律,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这是种破坏。
反而更想适应这种新的节奏,从中找到平衡。
就着朦胧暧昧的灯光,他们坐在沙发上,易佳夕把两只脚都伸到梁霁辰怀里,斜倚着靠背,神态懒散。
“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梁霁辰说,“我朋友。”
“你有朋友?”易佳夕故意拿脚尖蹭了蹭他,“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母亲和我母亲是同学,我们从小认识,他目前是一家律所的合伙人,他会全权代理你的案子,”梁霁辰拽住她不安分的双足,眼神淡淡地瞟过来,“我也没见过你的朋友。”
这就是在睁眼说瞎话了。
“你明明见过,钱之航,外号支行,或者ATM,那天睡在沙发上的胖子,后来摔在楼道里那个,”易佳夕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他自己摔了,非说是有人推的……”
有人推的……
刘春明那次告诉易佳夕,易嘉泽也住在这里。
跨年夜那天晚上,易嘉泽在停车场差点开车撞到梁霁辰,以他为所欲为的做派,要说停电那晚,是他在楼道里故意推了钱之航,倒也不是说不通。
至于为什么,易佳夕不去想。
易嘉泽那人,做事全凭自己开心,任意妄为,根本不需要原因。
何况,他一向和钱之航不对付,从上学时就是这样,那次还差点把钱之航头给打破,害得钱之航从此都绕着易嘉泽走。
她全然一副陷入回忆的表情,梁霁辰叫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他叫的是“奶昔”。
“说了别这样叫我。”易佳夕不高兴地踢了他一下。
反正他皮糙肉厚的,体力好得不行,踢两下也坏不了,都睡着了,在睡梦中都有力气把她搂得那么紧。
梁霁辰果然不在意,她那点力气,像是在给人挠痒,他说,“那不算,那天如果不是我问起,你根本不打算让我见。”
听这语气,好像他还真挺在意。
仔细想想,易佳夕和梁霁辰认识以来,她从没有起过念头,要把梁霁辰介绍给那圈朋友认识。
不是不肯,只是一直以来,易佳夕都习惯了尽量让自己的圈子简单化,纯粹化。
家人是家人,朋友是朋友,至于其他无法归类的,易佳夕不会轻易混淆。
可是,梁霁辰现在主动提起了。
他从来不是擅长开玩笑的人,也不会闲得无聊没话找话说,说出口的,必然是让他很在意的。
既然这样,“你要是想见,下次吃饭我叫上你,但你不许跟我抱怨无聊。”
“为什么会无聊?”梁霁辰反问。
易佳夕坐起来,像调戏他那样,轻轻勾起他的下巴,“因为我的梁木头跟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呀。”
灯光下,她眼神幽暗,唯有浅色的瞳仁映着光亮,显得漂亮又狡黠。
梁霁辰牵起易佳夕的手亲了亲,“别把我想得太好。”
说这话时,他垂眸专注地望着她,高挺的眉骨和鼻梁形成一道近似直角的阴影,睫毛浓密,这双眼睛会说话。
说的都是令易佳夕无法拒绝的话。
她稍稍凑近,手指顺着他的鼻梁由下往上,最后停在他微微凸起的山根处,仿佛翻山越岭,是场冒险。
“你一点都不好,梁先生,”易佳夕手指轻点,默契地和他对视,“你学坏了。”
梁霁辰笑着回答,“是,你教的。”
这真是天降一口锅,背不背都是易佳夕的。
她的脸像被灯光映红,或者那是她本身的颜色,梁霁辰低下头想要亲她,快要碰到,易佳夕却忽然推开他,“我的手机呢!”
她就像只扑腾的鸟儿一样,梁霁辰一面笑着,不得不按住她的肩膀,“别乱动,我去帮你拿过来。”
手机就在岛台上,幸好刚好没摔坏。
刚拿到手,易佳夕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微博,想看看最近进展,还未点开热搜榜,梁霁辰却忽然伸手遮住屏幕。
他手掌宽大,这样一遮,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会被影响,那就不要看。”梁霁辰语气坚定。
易佳夕咬着下唇,犹豫地对他说,“我不会被影响,我只是想看一眼。”
“你这么想看,就说明已经被影响了,如果不在意,干嘛非看不可呢?”梁霁辰淡淡地看她一眼,把手机锁上。
“我知道,可我忍不住。”说白了,就是手欠。
明知道会看到让自己不开心的东西,越这样,越忍不住,她没有那么成熟聪慧,能对这些视而不见。
更不够像梁霁辰那样专注,心无旁骛。
“公关已经介入,我的律师朋友也在跟进,虽然暂时还不能将消息全部压下去,你稍微有点耐心。”梁霁辰像拍小松鼠那样拍拍她的脑袋。
易佳夕喜欢简单粗暴的做法,她直言,“就不能现在,马上,一次性都压下去吗?如果是钱的问题,我可以……哎!”
干嘛敲她头!
“你这么年轻,说话怎么总像暴发户一样?”梁霁辰扯出抹无奈的笑,“张口闭口都是钱。”
上回也是,动辄就要把他的车买下来。
易佳夕无所谓地笑了笑,“本来就是暴发户。”
手机里弹出一则新闻推送,一眼瞟过去,似乎又是哪个流量疑似恋情曝光。
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谈资。
“事情要一点点来,我为你找的公关公司是业内顶尖的,这类新闻如果突然强行压下去,必然会反弹,引起更大的质疑,”梁霁辰意有所指地说,“你每天都玩微博,应该比我这个落伍的人懂吧?”
“我们落伍的梁老师懂得越来越多了。”她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
“相信我,我能帮你解决,”梁霁辰第二次这么强调,“相信我好吗?”
易佳夕点点头,她当然相信,她也喜欢。
这种有人为她出头,有人挡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的感觉。
她只是不习惯这样。
“我只是普通人,受到攻击,当然不高兴,”她停顿一下,若有深意地说,“我又不是你。”
这话有趣,梁霁辰问她,“是我又怎样?”
“你这么优秀,年少成名,无论是业内还是业外都是好评,我们梁老师可是粉丝千万的人啊,居然还有超话,”易佳夕笑着说,“谁会黑你?”
梁霁辰原本想问“超话”是什么东西。
再一想,多半是网络词汇,他一问,易佳夕又要说他落伍。
索性不问,梁霁辰坐到易佳夕身边,习惯性抱起她到腿上,“谁说我都是好评?你没看过关于我的乐评?”
这话有陷阱。
狐狸如她,才不会傻乎乎地一脚踩下去。
她及时地搂住梁霁辰的脖子,几乎要把所有的重量压到他身上,小声和他咬耳朵,“木头,我饿了。”
梁霁辰站起来,一只手臂稳稳地抱住她,“我也饿了。”
“想吃什么?”想了想,易佳夕替他回答,“想吃蛋糕吗?”
梁霁辰从胸膛里震出一声笑,埋在她颈窝里点了点头,“两个礼拜没吃了。”
易佳夕笑话他,“你倒是记得清楚,怎么不让薛玮帮你买?”
顿了顿,梁霁辰把易佳夕放下来,不太高兴的样子,“你说过不让我吃别人做的。”
这语气沉闷又委屈,仿佛在无声的指控易佳夕,怎么两个礼拜都没给他做蛋糕。
碰瓷的姿势标准而得体,让人心服口服。
“给你做,现在就给你做,行了吧?”
易佳夕从他身上跳下来,快步走向西式厨房,她的厨房里设备齐全,唯独缺的可能是食材。
上一次打开冰箱门,似乎是跨年夜第二天,钱之航和宋丛筠来家里吃火锅的时候。
先不论这冰箱里到底还有没有食材。
就算有,能不能用也是个大问题。
“可能得临时买一波,帮我把手机拿过来。”易佳夕说着,一边打开冰箱门。
脚步远去,梁霁辰折返回客厅帮她拿手机。
与此同时,一件东西掉下来,正好砸在她脚上。
还好那东西不重,只是只小盒子,易佳夕皱着眉,将它拾起来。
“什么东西。”易佳夕随手就把盒子拆开,看见里面的雪花耳环。
她愣怔在原地。
这只耳环是什么时候被放在这里的?
梁霁辰的脚步近了,他来到身边,把手机递给她的同时,也看见她手里的东西。
他也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居然还放在冰箱里。
“这个……”易佳夕一脸茫然,将耳环取出来,下意识地把空盒子塞到梁霁辰手里。
当初在钱之航那里落下的耳环,几经转手,最后交到连绍手里,莫名其妙,怎么跑到她家冰箱里了?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第一反应是要打电话找连绍问问。
可身边还杵着个大活人。
又一想,算了吧,就是只耳环,出现就出现了,并不是非得追根究底。
梁霁辰看着易佳夕,目光落在她的侧脸,始终保持沉默。
他的手指陷入盒子里的海绵里,触感粗糙,底下还有一点突兀。
里面有东西,他将海绵抠出来。
一枚银色的钥匙静静地躺在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