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姬

作者:棠下烟

对云阑这个人,魏桓称得上很了解。以前娶绾绾之前,他就去查探过这个“情敌”,从他的出身家室到他的知己好友,都一清二楚。

平心而论,云阑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家世显赫,父母慈和,洁身自好,前程似锦。这些条件随便拿出一条,就是京都女子难求的好夫婿了,他却占了个全。

他今年刚刚及冠,已是四品宣威将军。

可是,他为何会出现在京城?朝廷自有法度,地方官员无诏不得入京。云阑不仅进了京,还胆敢跑到这人来人往的楼船上。

他是笃定不会被人认出来?还是有足够的底气,认为他哪怕被认出来也不会有事。

魏桓看向身侧护卫,朝着楼船抬了抬下巴。

孟绾蹲在地上,没等到他的回答,又拿手中的棍子使劲戳了戳他的腿,喊:“夫君!”

魏桓被戳的一个踉跄,回神,平静地像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他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给人骗了!”孟绾小声嚷嚷,“人家的河灯都有红线绑着,一捞就是两只,为什么咱们的没有红线?”

说着,她指了指岸边很多人,“人家的都有!”

魏桓顿了顿,面色有一丝不自然,很快被不愉快遮掩过去:“是被人骗了。”

“我们找他去!”

“算了,一只河灯罢了。”魏桓淡淡一笑,“再买一盏就好。”

他心里压着事,难为还要装出平淡无波的模样,牵着孟绾的手,又去买了盏夫妻灯放进河中。

孟绾叹口气:“刚才那两盏,定是找不到了。”

魏桓笑笑:“找不到就不算了,这两盏才算。”

孟绾匆匆点头,也只能这样,不然若他们的灯跟旁人落在一处,只怕魏桓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要不高兴。

魏桓看着花灯漂远,“还捞吗?”

孟绾掩下心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打了个呵欠,摇头道:“不捞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她明亮的眼眸此刻带着迷蒙,像是手中握着的兔子灯,朦胧柔和。

显然是累了。

魏桓弯唇一笑,牵了她的手,越过层层人群上了马车。

车后,灯火璀璨,光晕耀眼。

河岸旁,一只劲瘦的大手捡起一只花灯,盯着上头娟秀的字迹,眉眼渐渐舒展开。

你看,你的灯到了我手里。

终究你的缘分在我这里,不在他那里。

哪怕你们是夫妻,也注定背道而驰。哪怕你不愿同我走,你的姻缘亦始终在我身上。

绾绾。

水中央,一根红线系着两盏花灯,烛火点点,随着波浪流到远处去,互相依偎,宛如一体。

其实,世间的缘分,终究还是掌握在人手中。

一根红线,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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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皇帝临朝,逐渐亲政,魏桓肉眼可见悠闲了许多。这份悠闲看在孟绾眼中,就像是魏桓被架空的警报,令她心慌不已。

她总觉得,下一刻魏桓就要被架空,他们两个会一同人头落地。

二月二龙抬头,天上下了阵阵春雨。

孟绾从衣柜里千挑万选,选了件俗艳的水红色长褙子,又在里面穿了亮绿的襦裙。又红又绿,皆是分外饱满的颜色,令人看着都眼睛疼。

如意几次欲言又止,想说服她换身衣服。可孟绾自己不以为意,她不仅要穿,还要穿到魏桓跟前去。

丑陋与贤惠双管齐下,定能让魏桓更早的厌恶她。

魏桓今日没去中书衙门,令人将折子搬到家中来看,此刻正在书房中坐着。

孟绾端着小厨房熬好的雪参乌鸡汤,穿过长长的走廊,站在魏桓书房门前,叩响了门。

魏桓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孟绾推门进去,魏桓抬起头来,一句“何事”堵在嗓子眼里,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那个霎那,魏桓觉得自己瞎了。这饱满俗艳的色泽,让他陡然想起某年巡视京畿,乡间地主婆大都是这般穿戴。绾绾出身高门,穿戴自有风格,为何突然……

他沉默了半晌,从容不迫地问:“为何穿成这样?”

孟绾将手中托盘放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漂亮吗?”

这就过分了……

魏桓闭上眼,言不由衷地夸赞:“漂亮,极漂亮。”

孟绾靠着他坐下,假惺惺开口:“妾想着如今是王妃之尊,不好同以前那般穿戴些鹅黄嫩绿浅蓝的娇嫩颜色,又想着这红和绿是最正的色彩,如此穿戴方才不堕王爷名声。”

魏桓没说话。名声不名声的并不要紧,他主要是在想,有朝一日绾绾恢复了记忆,会有什么反应?不知道是羞耻到自杀,还是愤恨到杀了他。

不管哪一条,好像都不是好的选择。

魏桓悠悠叹口气,闭上眼,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眼前彷佛出现了自己的死状。

孟绾心下窃喜,端起那碗汤,“王爷,这汤是妾命小厨房特意给您熬的,您喝了补补身子吧。”

如此,总算得上是端庄贤惠了吧。

又是为他换衣裳,又是给他炖汤的。如果还不够的话,就只能亲手喂他了,就像那些个说书的当中,妻子伺候久病在床的夫婿,喂吃喂喝,把屎把尿。

贤惠到了没边!

孟绾咬了咬牙,干脆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汤,“王爷公务繁忙,实在辛劳,妾喂你喝吧。”

魏桓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她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竟然觉得“亲手喂夫君喝汤”这件事非常贤惠?

如果她的夫君是个卧病在床的病秧子,这行为也就罢了。可现在她的夫君是个血气方刚完好无损的人,她跟勾引人有什么区别?

他的脸色着实称不上好看,孟绾看的心里美滋滋的,将勺子递的更近了一些,含着自认为温婉的笑意:“王爷,这汤里放了前些时候宫里送来的千年雪参,是大补之物,您每日辛苦,多喝几口以免虚了身子。”

本王身子很虚吗?

魏桓怀着复杂的心情,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看着他喝完,孟绾喜悦地收拾碗盘,张口道:“那妾就不打扰王爷……”

魏桓淡淡打断她:“你去里间把书架上第三列的那本春秋繁露给本王拿来。”

“是。”孟绾温婉道,“妾这就去吧。”

红袖添香啊,多贤惠的行为。

她喜滋滋往里走,未曾看到身后魏桓幽深的眼神。

所以,被人按倒在里间的床榻上时,她并未反应过来,还有空惊讶:“王爷?”

魏桓在她耳边轻笑:“绾绾的汤大补,本王觉得极好。”

他早就看不惯她这身丑到极致的衣裳了,当下大手一挥全给她扒了下来,露出女子白皙莹润的娇躯。

没了俗物阻碍,美的越发惊心动魄。

魏桓探手下去,抚摸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

……

许是刚才被质疑“身子虚”,这一次格外持久些。

窗外的蒙蒙细雨变成瓢泼大雨,劈里啪啦拍打着屋后一丛翠竹。竹叶被打的歪歪斜斜,莹润的雨珠从竹叶上滑下,美不胜收。

云收雨散之时,孟绾瘫在床上喘气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后悔了,非常后悔。

装贤惠怎么都行,何必非得给他炖补汤。下次就给他炖清火的,好好洗洗他脑子里的污言秽语。

到了榻上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敢做,还是做摄政王的呢,一点都不沉稳。

他怎么可以……可以亲那种地方?

孟绾小脸通红,将自己藏在被褥中。

魏桓坐在边上看她,伸手揉揉她顺滑的长发,轻笑一声:“让小厨房给你炖个雪参乌鸡汤吧。”

孟绾哑着嗓子拒绝:“那是给王爷准备的雪参,妾不配!”

魏桓失笑,起身披上外衣,自去吩咐了。

用完午膳,孟绾没劲起身,就躺在他书房中休息。魏桓没有这么好的命,他还得继续去处理公务。

打开一个折子,魏桓脸色变了变,这折子上,写的是云阑的事情。

云阑入京之事,当时就查了出来,他在西南装病向上司请了长假,去年九月便偷偷潜入京城。

在京中将近半年,他假装是游学的书生,结交了许多“朋友”。这些朋友有朝廷高官,有富可敌国的大商贾,有名满天下的儒生,连护国寺的高僧都与他相谈甚欢。

而今日的情报则说,昨日云阑在茶楼偶遇微服出巡的小皇帝,两人相谈甚欢,小皇帝意欲招揽他为官,云阑推辞不受。

不得不说,他是个人物。

毕竟,普通人也很难结交到这么多的“好朋友”。

只是,他结交这么多人,是有什么计划呢?

一个将军冒名入京,可别告诉他是为了游山玩水。

魏桓将那折子放在身后的书架上,面无表情继续处理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