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房屋,粗陋的摆设。
这地方很陌生,眼前的妇人更加陌生。她明明记得,方才她被送进了监牢中,怎么一转眼到了这种地方?
那妇人欣喜至极:“是县衙后宅,娘娘不记得了吗?”
孟绾蹙眉,揉脑袋的手停在额角,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今日京中来了公函,言明娘娘身份。”
孟绾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娘娘。”那妇人突然跪下,期期艾艾开口,“拙夫不知娘娘大驾,多有得罪,还请娘娘恕罪。“
孟绾脑子沉闷,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没劲应付她,随意挥了挥手:“无事。”
她问:“你们可递了公函进京?”
“递了的。”那妇人低声道,“据说摄政王非常着急,满城找您呢。”又大着胆子提意见:“妾身虽不知娘娘和王爷有什么矛盾,但自来夫妻间的事情便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实在不必闹到这个地步。”
孟绾没有说什么,只问:“我睡了多久?”
“一天了。”那妇人觑着她的脸色,“昨日午后到了此处,现在已是第二日清早。”
一天了。
魏桓大概也该到了。
孟绾脸色淡漠:“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对方不敢打扰,福身告退。
室内只剩她一人,孟绾悠悠叹口气。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魏桓……
近日自己都干了什么,她记得清清楚楚,一想起来心都碎成了八佰瓣,每一瓣都写了两个大字——尴尬。
特别尴尬。
她都做了什么呀?
先是认为明欣是个想置她于死地的坏蛋,多次嘲讽。其实明欣长公主不过是娇生惯养长大,眼里心里都只有她自个儿,实在算不上穷凶极恶之人。幸而未曾造成不能挽回的损失。
至于齐薇,她算是因祸得福吧,就凭她的所作所为,若自己好好的情况下,会让她死的更惨。
但是这都不要紧。主要是她都对魏桓说过什么?
记忆比较深刻的有,我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妾,还有那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王妃姐姐”,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侧妃。
等等等等。
……真是难为魏桓能接上她的戏,他也是个了不得的奇人。
她还做过许多羞耻的事情。佛堂那日就不提了,丢人的很。就说昨天吧,那身衣裳她想一想都没脸再活下去,不如直接跳河算了。
很难理解她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就算脑子真的有病,也不该这样啊。
孟绾拉过被子遮住脸,又揉了揉嗡嗡作响的额头,敲了敲床帐,对外喊:“来人。”
沉稳平和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来,逐渐靠近。
孟绾觉得不对劲,猛然拉下被子,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魏桓看着她的脸,轻轻松了口气,坐在她身边冷笑一声:“还跑不跑?”
“再跑,本王将你关进小黑屋中。”
好一幅霸道王爷的模样。
这是魏桓看话本子学来的,那话本子上,孟姬就被摄政王关起来了,绾绾一定不敢再这样。
他很自信。
孟绾眨眨眼,忽然就不羞耻了。
她是做了许多蠢事,可魏桓为了附和她,做的一点也不比她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有他的身影在里头。
活了这么久,她深谙一个道理:遇见事儿,只要我不尴尬并且善于倒打一耙,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轻轻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手慢慢探过去,覆在他的手上。
不等魏桓说话,语速极快:“王爷,我想起来了!”
??
魏桓身体猛地僵硬,慢慢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说什么?”
想起来了?
他懵极了,手还僵直着,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一字一句重复道:“你说什么?”
孟绾坐起身,似笑非笑看着他:“王爷唱戏的本事,不比德春班的小戏子差……”
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魏桓亦是一阵沉默。没有办法,刚才那话实在太迷茫了,他不知准备了多久才说出口。
结果没想到,孟绾现在是个正常人。
魏桓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
可魏桓毕竟是魏桓,六七年的摄政王不是白当的,他比一般人厉害的多。
只是尴尬了一瞬间,便冷静下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她:“身子有没有不舒服?”
孟绾便没有说话,心里有些淡淡的郁闷。
他总是这个样子,温柔又体贴,一直很关心你。可是他从不会去提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也不会提让你尴尬的事情,太过贴心的后果就是,你根本就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她脑海中不期然又想起那个问题来——
魏桓真的喜欢她吗?
孟绾垂眸,没了与他调笑的心情,淡淡道:“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想何时回去?身子骨受得住,现在就可以。”魏桓道,“你还没有回答我,有没有不舒服?”
孟绾头闷闷的疼,却不想说,便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好。”
魏桓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对外道:“太医!”
孟绾蹙眉,想从床上起身:“我没事。”
“你脸色很差。”魏桓叹口气,强硬地按住她,“我带了太医来,让太医给你看看,若是不碍事再回去。”
用你这样贴心?
孟绾心烦意乱的,忍不住对他发脾气:“我都说了没事,你好烦!”
被这样骂了,魏桓依旧很坚持地盯着她,片刻之后,孟绾没了脾气,恼怒地闭了闭眼,错过魏桓眼中一闪而过的惆怅。
太医背着药箱进来给孟绾诊脉,很快就说孟绾无事,魏桓松了口气,孟绾冷淡道:“我早说了没事,就你事儿多!”
魏桓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没有生气。是啊,魏桓从来不会与她生气的。
他总是这幅模样,让人看了就来气。
孟绾起身:“我们回去吧。”
这一次魏桓没有拒绝,带着她上了准备好的车轿,一如既往的贴心,将什么都准备好,完全不用她操心。
孟绾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还是魏桓打破了平静,他问:“你知道自己之前怎么回事吗?”
“知道。”这种事情孟绾不会瞒着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本书是云阑给我的,去年他进了京城见到我,我劝他离开,他就把这书给我了。”
“我想,应该与他脱不了关系。”
魏桓轻轻嗯了一声,垂目不语。
原来去岁云阑进京,绾绾就已见过他,却选择了庇护他。
还……收下了他的礼物。
所以,哪怕过去那么多年,她还是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