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芒只想拍得好一点。
从零到五十,她像是忽然开窍,速度惊人,轰一声抵垒,自五十到七十五,步伐忽然减慢,但进展仍然显著,之后,她自觉仿佛长时间逗留平原之上,再也没有上升趋势。
余芒很少不耐烦别人,她净不耐烦自己。
西伯利亚也是一个平原,说得文艺腔一点,再走下去,难保不会冰封了创作的火焰。
余芒苦笑,“思慧,迷迭香,帮我找到新的方向。”
但是思慧本身是只迷途的羔羊。
余芒真的累了,伸伸懒腰,回到卧室去。
下一个计划开始,她的世界除出拍摄场地,也就只得一张床。
这一觉睡得比较长,电话铃声永远是她的闹钟,那边是方侨生医生的声音。
“余芒,我明天回来。”
呵,这么快,恋火不知让什么给淋熄掉。
“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余芒笑问。
“一个人。”语气懊恼得不能再懊恼。
余芒试探问:“另一位呢?”
“回来才告诉你,照这故事可以拍一部戏。”
“侨生,但它会不会是一部精彩的戏?”
“我是女主角,当然觉得剧情哀艳动人。”
“非常想念你,我来接飞机,见面详谈,分析你心理状况,不另收费。”
方侨生把班机号码及时间说出。
来得急,去得快,一切恢复正常,一大班病人在巴巴等她回来,有职业的女性才不愁寂寞。
余芒并不为侨生担心。
看看时间,她赶着出门。
推开病房门,只见病床空着,思慧不知所踪,余芒尖叫一声,一颗心像要在喉咙跃出。
她叫着奔到走廊,迎面而来的正是思慧的特别看护,余芒抓住她,瞪大双眼喘气。
看护知道她受惊,大声说:“余小姐,别怕,思慧正接受检查,一切如常。”
余芒这才再度大叫一声,背脊靠在墙上,慢慢滑下来,姿势滑稽地蹲在地上,用手掩着脸。
看护帮助她站起来。
“吓煞人。”眼泪委曲地滚下面颊。
“真是我不好,我该守在房内知会你们。”
慢慢压下惊惶,余芒问:“为什么又检查身体?”
“文太太请来一位专家,正与原来医生会诊。”
余芒点点头,感到宽慰。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余芒与看护转过头去,只见许仲开气急败坏奔来。
看护知道这也是个有心人,正想说思慧没事,已经来不及,仲开心神大乱,脚底一滑,结结棍棍摔一跤,蓬一声才扑倒在地。
当值护士忍无可忍朝着这边过来警告:医院,肃静!
她们去扶起仲开。
“思慧她——”仲开挣扎着起来。
“思慧很好,她在接受检查。”
仲开颓然坐倒在地,“我足踝受创。”
看护立刻陪他到楼下门诊部求医。
余芒好不容易才坐下来与文太太细谈。
文太太颜容大不如前,十分憔悴,一手烟,另一手酒。
余芒过去握住她的手,“医生怎么说?”
“可以动一次脑部手术,切除败坏部分,但成功率只得百分之五。”
余芒冲口而出,“有希望!”
文太太猛地转过头来,“思慧极有可能会在手术中死亡。”
余芒张大嘴。
她颓然坐下,“文先生明天回来,只有他可以与你商量该等大事。”
文太太放下酒杯,“谁,谁明天回来?”她一时没听明白。
“思慧的父亲。”
文太太失笑,“他,他从来没有在我们需要他的时候出现过。”
“这次不一样,他决定回来看思慧,仲开与世保都知道这件事。”
“你们别上他当,多少次。”文太太仰起头苦涩他说:“多少次他叫我们空等失望。”
“人会变。”余芒求情。
“文轩利才不会变,你不认识他。”
“等到明天谜底便可揭晓。”
文太太呆一会儿,问余芒:“你会不会让思慧接受手术?”
余芒想都不想,“会。”
“我一直知道你是勇敢的女孩。”
“文太太,请答应我们,明天与文先生见个面。”
文太太冷笑一声,“他若出现,我必定见他。”
余芒松下一口气,“对了,若有旁人在场,你会否介意?”
文太太淡淡地说:“文轩利此刻对我来说,亦与旁人无异。”
太好了。
文太太凝视余芒,“是你把思慧的详情告知文轩利的吧?”
余芒一愣,“你的意思是,文先生只知女儿有病,但直至此时,才晓得思慧昏迷?”
“他根本不关心任何人。”
“文伯母,他有权知道,他是思慧之父,你为何瞒他。”刹那问余芒不知怪谁才好。
文太太沉痛内疚,为着意气,她误了人也误了己。
“磋跎半年有多,这对思慧不公平。”
文太太不语。
“我知道我只是外人,也许没有人稀罕我的意见,你有权叫我闭嘴,但是感觉上我一直与思慧非常亲密,有资格代她发言:我要我的父母陪我动这次手术,好歹一家子在一起,成功与否,毫无怨言。”
说完之后,余芒一额头汗。
室内一片死寂。
过半晌文太大说:“你说得对,余芒,我会心平气和的与文轩利商谈这件事。”
世保在这个时候来找阿姨,单看表情,便知事情已经说妥,不由得向余芒投过去感激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