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王氏出自姬姓,始祖乃周灵王太子晋。历朝历代,王氏家族皆有人才入世,近几百年来更是冠冕不绝,簪缨不替。可谓书香世家名门贵族的典范。
几百年前,北狄南侵,王氏家族随当时的朝廷举族南迁。等到碧野四清天下归一的时候,王氏家族族人已经分散到大江南北。
济南府青城县的王氏一族便是在天下大定之后由南方迁回的琅琊王氏的一脉。几百年的时间,可谓沧海桑田。但是随着历史尘埃而弥散的只是先祖曾经居住的华美建筑而已,家族底色却未失。青城王氏才俊辈出,蟾宫折桂入朝入相者不知凡几。
当今圣上在做太子时的太傅,现任礼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内阁次辅王显,便是出身青城王氏。王显少年及第,一路做到了天子辅臣,不知羡煞了天下多少读书之人。
可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位王阁老也并不是事事尽如意。五十有一的王显至今无子,膝下只有一个十一岁的闺女。王显为人方正,娶妻之后一直未纳妾,王夫人李氏却无所出。王显四十岁才在夫人的主张下纳了一妾,一年之后妾生下一女,之后却再也没有了消息。李氏欲劝王显再纳,王显却拒绝了。王显为人豁达,反而安慰夫人命里无时无须强求。
王显有一兄名王宏,就是青城县长乐大街王府的老太爷。这王宏与其兄的性情可谓截然相反。王府中的一些老奴曾经笑传,两兄弟在冲龄之时曾一同拜师于当地一位名儒,弟弟王显每日鸡鸣而起发奋苦读,哥哥王宏却要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提着竹竿去西郊的田地里钓蛤蟆。据说那位一世清名桃李满园的名儒在弥留之际突然从病榻上跳下来仰天长笑,笑了一盏茶时间后又大哭起来,最后被一口没换上来的气噎死了。青城人都说那位名儒最后是想起了王宏这个考秀才时醉得十桶水也没泼醒的学生气死的。
如今王宏自然也不钓蛤蟆了,青城县的人都知道,王老太爷心头有两好:佳酿和养鸟。王老太爷每日宿醉醒来之后不干别的就是腰间别着个酒葫芦提着个鸟笼子带着一干仆役满城里溜达。
有一次青城县某世家老爷和王老太爷争抢一只红嘴绿观音,这位世家老爷最后银子没带够没争赢王老太爷,便气急败坏指着王老太爷骂道:“你个三四五六七忘八的老混蛋!和你家老二比比,王家出了你这样的子孙简直是有辱门风!斯文扫地!”
王老太爷抚摸着新爱宠笑得心满意足,闻言悠悠然地接了一句:“比什么?比儿子?”那位世家老爷被噎得目瞪口呆。
王老太爷这话也没错,他至少还有一样比他兄弟强,他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王柏虽说没什么大才,但至少证明了一代强过一代,考了个秀才,之后捐了个五品的挂名闲职。二子王松并未出仕,管理着家中大小庄子。三子王栋到是颇有叔父之风,中了个探花,现任正四品佥都御史,巡抚大同。
王栋先是在祖母的安排下娶了兖州府巨富的嫡女赵氏,之后王栋的母亲又做主替他娶了一房平妻柳氏。赵氏生下二子一女,长子还未续齿便已夭折,只剩下在王家孙儿辈中行五的王五郎王璟和孙女辈中排行第三的三娘王珂。平妻柳氏只有一女,二娘王琼。另还有一妾生的庶女五娘王玥。
赵氏自生下三娘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常年卧病在床。三老爷王栋补了大同巡抚的缺之后平妻柳氏便跟去了任上。赵氏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最后终究没能熬过去,丢下了当时才10岁的儿子和九岁的女儿。
今日是赵氏的周年祭。王家是世家大族,最重孝道,按王家的规矩今日赵氏的子女是要去寺里
请和尚做一场法事,为王氏祈福的。
荷风院
赵氏在世时因为身子需要静养,住在王府花园后的荷风院。一子一女分住左右小跨院。
酉时荷风院正忙得人仰马翻。
鬓角花白,身材瘦削的赵嬷嬷立在院子中央一叠声地指挥着院子里的丫头婆子。
“这百合酥怎么碎成了这样?一定是你这死丫头把捧盒摔地上了!”赵嬷嬷揭开一个小丫头手中的雕漆春寿捧盒,发现里边的百合酥竟是没有一块完整的,指着那丫头气骂道。
那丫头也是个厉害的,撇嘴回道:“嬷嬷你可别乱赖人,您瞧瞧这盒子上的漆可有半点儿磕碰坏的?大厨房里给的就是人家剩下的。”
赵嬷嬷额角青筋一跳就要教训那小丫头,却瞥见去厨房领冰块的二等丫头白芷带着个三等头从花园边的游廊上转了过来。这一分神的功夫那小丫头腰一猫捧着盒子便跑开了,赵嬷嬷气得跳脚却也是有心无力。她家小姐一走,原本从娘家带来的丫鬟竟一个不留全让柳氏交给大太太发卖了出去。她若不是因为是小姐的奶娘,王府迫于孝道不能随便发卖,现在也不知道被打发到了哪儿。这院子里的两个二等,四个三等的丫头以及那些个婆子都是柳氏或者金氏指派了来的。竟是没有几个能指使得动的。她可怜的小小姐性子温和,又不喜与人争,小姐才走了一年荷风院的日子就这般难过了,这以后可要怎么办!
赵嬷嬷这么想着白芷已经进了院子。
白芷走到赵嬷嬷跟前道:“刚在园子里正好碰见了崔姨娘院子里的玉贵,姨娘打发她来说五小姐昨日染了风寒今日就不跟去寺里了,说是已经跟老太太那边已经禀过了的。”
赵嬷嬷脸色一沉,继而冷笑一声:“病的到真是时候。她以为她这样涎着脸巴结那边,人家就会忘记她出身荷风院么?两面三刀吃里爬外的骚蹄子。”
白芷低下头不敢回话。
赵嬷嬷看她身后的丫头手中空空,眉头皱的更紧:“不是打发你们去拿些冰的么?”
二等丫头白芷年芳十二,嫩绿色的长比甲白绫素裙衬得这个面容姣好的丫头跟一根水葱似的。只见她俏脸一红,轻轻地回道:“厨房的福顺嫂子说,大清早的管冰窖钥匙的嬷嬷还没到她那儿露脸。她那儿不管冰窖的事儿。”其实福顺家的说的话难听多了,她不敢说出来让赵嬷嬷听。
两个二等丫头,白英和白芷在这院子里算是听话的。赵嬷嬷听他这么说虽然气恨却也不好对她发火。
白芷的性子柔顺,不愿意说在厨房里遇到的难堪。她身边的三等丫头白果却没有那么好的性子,在厨房里受了一肚子气正憋闷着呢。听完白芷的话就气呼呼地对赵嬷嬷道:“嬷嬷您给评评理。什么是‘那冰是金贵玩意,是要花大银子买的,不是谁都能想领就领的?什么是这天儿还不热,忍忍就过去了?‘这是什么话?合着咱屋里的姑娘还没有她一个奴才矜贵?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听她院里的小丫头说她屋子里晚上睡觉要摆两个冰釜呢。这府里主子们的用度都是有定数的,克扣了我们姑娘的份例自己享受着还把咱们当要饭的,我呸!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