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妈一怔,“是啊,车子在后头停着呢,小姐一早说要与同学去募捐,叫不用接她的。”

夫人走到窗口,倚窗朝下望去。

一前一后停在门口的黑色车子,是再熟悉不过的。

霖霖从前面车里跳下来,急不可待地挥手朝楼上大喊,“妈妈,薛叔叔回来了。”

薛晋铭在车里摇头失笑。

这个丫头,还是这么大大咧咧,学不会谨慎,说她多少次也不改。

他起身下车,理了理领带,不经意间抬眼,便望见二楼窗下那个淡淡素影。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暮色渐至。

她站在树荫斜映的窗后,斜阳穿过枝叶,给那绰约身影镀上光芒。她翘首望向这里,企盼的姿态令他错觉是在等待他的归来。

即使是一瞬错觉,也有倦鸟归巢的安然。

霖霖跛着脚,将慌忙上来搀扶的的仆人一推,径自迎上匆匆走下楼梯的母亲,将她一把抱住撒娇道,“今天真不走运,空袭来的时候竟然跑伤了脚,幸好遇上薛叔叔过来接我,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凄惨呢。”

薛晋铭只是笑,看她母亲脸色紧张,这才说,“一点皮外伤,让人拿药水处理一下就好,不要紧。”霖霖吐一吐舌头,单脚蹦跳到一旁椅子坐下,抢在母亲数落她之前说,“妈,我饿死了,晚饭可不可以吃了?今天有没有特别的好菜给薛叔叔接风呀?”

薛晋铭笑起来,“不用特别的菜,回家的人,有一碗热汤就最好不过。对么,念卿?”

他看着她,淡淡地笑。

一别两月未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瘦,黑衣素颜,不施脂粉。

不经描画的眉仍如远山黛色,波谰不惊的眼里数进了山城秋雾。

她朝他清浅地笑,这雾霭里便涌出了冬日最暖的阳光。

她听着久违的称呼从他唇间唤出,不觉恍惚——念卿,如今再没有人会这样叫她,唯独他口中这两个字,多少年都不曾改变。

她上前接过他搭在臂弯的风衣,自然如同家人,“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他松了领带,随口答,“临时变了行程,回来事情办完,明天又得走。”

念卿皱眉,“这么快?敏言还说这几日回来,你不等着她么?”

薛晋铭笑笑,“等这趟从上海回来,大约能在重庆多留些日子,到时候再聚不迟。”

闻听上海这两个字,念卿神色微变,当着下人不便多言,眉间却聚起忧色。

她岂能不明白这两个宇所意味的风险。上海早已沦陷,沦为日占区要隘,也是远东情报集散之地。以他的身份,需亲自潜入敌占区去办的事,可想有多凶险。

他朝她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大事,去去就回来。”

说话间仆人已张罗好饭桌,罗妈也拾霖霖上好了药水。

念卿吩咐另一名女佣秦妈去将慧行少爷领下来。

不一会儿,秦妈下来回话说,找遍家中都不见少爷的影子。

霖霖哈哈一笑,“肯定在车棚,慧行最爱缠着老于玩车了!”

念卿随在薛晋铭身后匆匆走进后园的车棚,老远就听见司机老于哀告的声音。“少爷,您快出来吧,哎哟,您就行行好吧!”

“我就不出来,你来抓我呀!”童稚语声从车轮底下传出。

老于趴在地上,极力把手伸入汽车底盘下,想把人给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