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父亲已经走了,慧行大感失望,独个儿坐在小椅子上闷闷不乐。任凭霖霖左哄右哄,也不开心。直至念卿答允带他一起出门,去山上玩,这才破涕为笑。

汽车沿盘山路开到山腰,便没有路了。

司机老于背上慧行,霖霖扶着念卿,沿山间石阶爬上山峰,又从小路下到山坳。沉积在谷中的白雾隐隐飘散,满山松林起伏,碧涛连涌,云气迷蒙间只疑身在仙境。

隐匿在林间的几座房子,灰扑扑毫不显眼,只有一面新刷的粉墙还算醒目。

慧行从老于背上挣下来,迫不及待奔上石阶,挥舞着一支竹枝,口中大叫“我来了!”

念卿走得累了,脚下绵软,望着还剩十余级的青石阶,汗湿两鬃。

霖霖担忧地扶着她,只觉得她身体单薄,越发瘦得厉害。

孤儿院里一切安好,昨夜轰炸并未殃及这里。

照看孤儿院的是对当地夫妇和一名专门煮饭的婆子。跛足独眼的老杨是名伤残军人,拄了木拐在前领路,引念卿去看新盖的屋舍。司机老于跟在一旁,连声问有没有什么活儿要他帮忙。老杨虽腿脚不方便,性子却极要强,指着墙根下码得又高又匀的柴堆说,用不着帮忙,柴火他都劈好了。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见到霖霖都亲热地围过来。霖霖将带来的糖果分给他们,领着一群孩子在院坝里又笑又闹,慧行早已和年岁相仿的男孩子追上追下……清寒的林间回荡起孩子们无邪笑声,仿佛将冬日雾霭也驱散。

念卿噙一丝笑意,看着孩子们嬉戏,并不过去加入那欢乐行列,却折身走到最里间的门口。屋里木板床上蜷缩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童,瑟瑟拥着棉被,一动不动看她走进来,清秀小脸满是木然。

“小英洛。”念卿柔声唤她名字,来到床边,伸手抚摸她额头,“今天好点了吗?”

女童冷漠地别过脸,对她不理不睬。

这个孩子是蕙殊从南京逃难的人丛里救回来的,亲眼见到她母亲死在面前,孩子的父亲是个军医,也早已殉难。她不肯同任何人说话,终日躲在房间角落里,前几日生病发热也不吭声,若非被煮饭的宋婶发现,只怕要烧成肺炎。

见她不说话,念卿也不勉强,侧身坐在她身边,面带微笑同他讲起孤儿院里趣事。

慧行不知什么时候蹑手蹑脚猫进来,淘气地从念卿背后跳出,“哇”一声吓得小英洛浑身一抖,直往墙角缩。念卿又好笑又气恼,将慧造型手拎了,“快向英洛妹妹道歉,你太没有礼貌了。”

慧行好奇地瞪着那个瘦弱女娃娃,“她是谁?”

“她是英洛。”念卿回答。

“她哭什么?”慧行歪头看。

念卿回眸,果真见小英洛瑟缩成一团,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蓄起泪水。她忙丢开慧行,俯身去抱英洛,孰料慧行一骨碌爬上木板床,抢在她前面趴到英洛面前,竟伸手去刮人家小脸,口中嚷着,“羞羞,这么大了带哭,羞死人!”

小英洛拼命要把他推开,他只厚着脸皮腻在旁边,笑嘻嘻又去扯人家辫子。

看着两个孩子在木板床上滚作一团打闹,念卿微笑,心中无尽柔软。

从孤儿院回来的一路上,慧行不依不饶缠着念卿,非要把“小猫妹妹”一起带回家。

短短时间,他就一口给英洛取了个小猫妹妹的诨外,说人家像只小花脸猫,却不知自己才是玩得满脸污脏,像只泥猴。

霖霖取笑他,小小年纪便会招花惹草,长大必不是个省心的主。

说罢偷眼看念卿,凑在母亲耳边笑谑道,“妈,你说他的性子是不是像薜叔叔,我总听蕙殊姨说薜叔叔从前可是红粉知己无数呢!看他现在严肃的样子,真想不出从前也是……”

母亲陡地打断她,冷下脸色,“霖霖,怎么越来越口无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