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挟来浓重潮气,凉飕飕直往衣缝里钻,皮肤上已能感觉到逼近的雨意。

“看,她在那里!”伙计眼尖,抬手一指山顶,果然有微弱的桔黄光线从影影绰绰废墟间闪过。随他话音一落,头顶闷雷滚过,大颗大颗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来。

三人急急冲上山顶,踏过泥泞小路与湿滑的石阶,朝那光柱闪过的地方奔去。

夜里的茗谷废墟分外森然,歪斜的高大立柱与树枝藤蔓纠缠在一起,残破门窗黑洞洞悬在高处,墙壁被爬山虎遮得密实,地上荒草高过脚背,不时有断砖碎瓦磕绊在脚下。

风声呼啸,冰冷的雨点密密打下来,让人睁不开眼。

“艾默——”启安呼唤她名字,穿过大片废墟,朝光柱晃过的一丛黑压压灌木奔去。

盘旋海风和着淅淅沥沥雨声,盖过了启安的呼唤。

倒塌的高柱和锈蚀的铁栏横在面前,阻隔了去路,后面是半人高的灌木和凌乱草丛。这里是从前的后园,游人一向到此止步,启安与艾默带着工人测量废墟时,也只匆匆踏入过一次,还来不及清理。里面荒芜丛生,林木横斜,长满齐腰的杂草和野生月季。

手电筒的光柱就在眼前,显然艾默钻入了灌木丛中。

赵叔与小石赶过来,正寻找后园被荒草数目遮挡的入口,却见启安不顾危险爬上一截斜搭的断柱,直接翻过铁栏跃了进去。

“你小心……”赵叔话音未落,就听里面卡啦一声,不知踩空了哪里,大量碎石枯枝接连滚下缓坡。树丛深处有夜鸟被惊起,咕咕叫着振翅乱飞。这景象令小石一阵心悸,极力克制自己往鬼魅的传说上联想。身体却还是瑟瑟发抖。

跌在地上的启安踩着湿滑青苔爬起来,顾不得手臂火辣辣的痛,奋力拨开灌木丛,一步步走往那光亮晃动处。雨更大了,眼前一片黑暗,手电筒的光线照不开夜雨迷蒙。

“艾默,你在哪里——”启安一个踉跄,手电筒不慎滑落,眼前彻底伸手不见五指。

启安摸索着俯身去捡手电筒,耳边却听见一丝隐约抽泣……一个激灵回头,终于见着橘黄光柱就在身后闪动。

“艾默!”启安猛然拨开身后树丛,眼前所见,顿时令他惊呆。

连片的月季花丛被铲得东倒西歪,地面挖刨出半人高的深坑,艾默趴跪在坑边,长发湿漉漉披散,白色睡裙沾满泥泞,被雨水淋得湿透,双手双臂都是泥土,一枝花铲抛在旁边,手电筒被她挂在身后低垂树梢,随风不时摆动,光线一晃一晃照着面前的土坑。

坑里影影绰绰有一角黑影露出。

艾默跪在土坑边上,神情恍惚,满面泪痕,湿透的薄睡衣贴在身上,仿佛却不知道冷。

她缓缓抬眼看向他,语声颤抖,不知是悲是喜,“沉睡在月季花下的守护天使,原来是这个意思,我找到了答案,这就是答案……”

一道曲折的蓝色闪电照亮天际浓云,闷雷滚过,大雨刷刷织成连绵雨幕雨水冲刷着坑边浮土,将那露出一角的黑色物件越发冲刷得分明。

那是一具棺木。

启安一把拽起她,脱下雨衣将她裹住,夺下她手里的花铲,俯身奋力挖掘。艾默呆了片刻,也跪下来,用双手一起挖刨,费力清理大半还掩埋在土中的棺木。

灌木丛后传来小石的呼唤,终于找到入口与赵叔一同赶来的小石,刚刚举起手电筒照见启安,便也看清了地上露出的棺木,顿时一声惊叫——启安不理会小石的骇怕,只管奋力挖掘,赵叔呆了片刻,将电筒抛给小石,也帮忙搬动周遭石块。小石又惊又怕,退到一旁,眼看他二人冒雨动手,很快将棺木掘出。

启安扔下花铲,将艾默冰凉身子搅入怀中,展开雨衣遮住了她头脸。

赵叔和他交换了眼色,咬牙拿花铲撬起了早已腐朽的棺盖。

黄昏手电筒的光线与暗蓝闪电同时照亮了漆黑棺木,照亮里面雪白的枯骨。

…………………………

第二天一早闻讯赶来的景区管理处人员带着民警到达现场。

雨还没有停,绵密雨丝令满是青苔腐叶的地面更加湿滑。

棺木上方已牵起遮雨的篷布,老赵、启安和艾默都守在原处。

民警做了登记,简单检视了尸骨,确定为一具年轻女性骸骨,死亡事件已有数十年。管理处人员听了老赵叙述的经过,得知只有空空一具棺木后,便也没什么兴趣,只点头说,这一代掘到老坟很寻常,没什么要紧的便可以就地掩埋,如果土地主人不愿意掩埋,也可以作为无主尸骨丢弃或焚毁。

老赵有些为难,“这块地说是已经卖了,但不知道买主是谁,这要怎么办……”

管理处人员也挠头,“是啊,上面也没明确通知,只叫圈起来停止开放。”

“是我买下的。”身后突然冒出的男子语声令两人一惊。

启安淡淡咳嗽了声,似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身旁的艾默。

艾默苍白着脸色,只是靠在树上抽烟,目光恍惚,像是并没在意他们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