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地,喘息却越来越重。每当极度劳累时,他就会犯病,病来得突然,一个稍不注意的小动作,就会引起一连串的发作。昨天已经发作了一次。
他的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药。那只是一个拇指一般大小的玉瓶,不知为什么,手居然捏不住。“当”地一声,掉到地上。他刚要弯下腰去,肩头却已被荷衣按住。
“让我来。”
她捡起药瓶,倒出两粒药丸,递到他的手心。看着他服了下去。
她又递过去半杯水:“喝点水?”
他摇摇头,指着方离朱,道:“用我的马车……先……把她送到谷里。解她的毒……需要……几味比较稀罕的药,只有谷里才会有。”
荷衣急着道:“你呢?你自己呢?你不要回去?”
“我现在……现在不能……”他已经说不出话,开始大口地喘气。
就在这当儿,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了。
进来的是唐十。手里拿着那个可怕的针筒。
这一声响得那么突然,慕容无风只觉胸口一阵绞痛。瞬时间,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针筒对着慕容无风,手已经扣在了机簧之上。
屋子里因这紧张的气氛,忽然间变得闷热。窗外,是沥沥的雨声。
荷衣缓缓地抬起了头,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手生得很美?”
她说这句话时,眼睛一直看着唐十的手。
“难道你不觉得我的针筒更美?”唐十笑着道:“他若是你,或许还逃得一死,只可惜,他是个残废,一动也不能动。现在他这样子,就算是我一针不放,光是听见机括之声,他都会死掉。”
“你好象对他的病很了解。”荷衣淡淡地道。
“粗知一二。这几年来,我们一直都在等他死的消息。只不过近来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而已。”她笑得很得意:“你知道我们等了多久,才等到他单独出谷的机会?”
“多久?”
“七年。七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只带着两个人出门,我简直不敢相信今天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这当然是个很好的机会。”荷衣赞同地点点头。
“你知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请教。”
“唐门的十大高手正在围斗他的三个手下。”
荷衣皱了皱眉。难怪翁樱堂一去不回。
“峨嵋七剑呢?”
“死了三个,没死的也都被我射成了刺猬。”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好象杀人是件很好玩的事情。笑到一半,脸色却变了。
她看见剑光一闪,然后她的右手,连着针筒一起飞了起来。
血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落在床上。手虽脱离了手臂,手指却还按在机簧上。
唐十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断臂,好象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等她略微明白过来时,荷衣的剑已经到了她的咽喉,却没有再刺下去,只是在她玉润光滑的左臂上轻轻一划。
她看着自己的左臂垂了下来,眼泪忽然大滴大滴地淌下来。
“你剩下的这只手,以后虽不能用力,却还可以炒炒菜。”
唐十一咬牙,撕下一块裙布缠住断臂,她只冷冷地看了荷衣一眼,就飞快地冲出了门外。
那一眼是如此地阴森可怕,竟令荷衣从里到外地打了一个寒战。
屋内又复归宁静。
荷衣抱着剑,默默地看着慕容无风。
他仍在吃力地喘息着。
这个时候,除了他自己,谁也帮不了他。
过了很久,喘息终于平静下来。
“你不该独自出来的。”她轻轻地道。
“我不喜欢有很多人跟着我。”他慢慢地答道。
门“砰”的一声又被踢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灰衣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剑光一闪,陌生人的脸上已多了两个流血的洞。荷衣脚一踢,那人“啊”地一声掉下楼去。
她走回来,重新掩上门。
手心是热的。脸也是热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却都不再讲话。门,也许过不了多久,又会被人踢开。
屋子里有两个手无寸铁的病人。荷衣已暗暗下决心,绝不让唐门的人有机会走进这间屋子。
等待中,时间是那样漫长。
慕容无风转动轮椅,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只手和针筒,仔细地端详着。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这个女人的手总是比脑子要来得快?”荷衣忽然问道。
他冷冷地道:“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这是一只人手。”他慢慢地道:“你是怎么把它给砍下来的?”
荷衣苦笑:“我是从左边把它砍下来的。”
“难道江湖的生活就是这样子的?经常要去砍人家的手?”
“不经常。”
“哦?”
“最经常的事情是砍人家的头。”
她有时候觉得和慕容无风对话很有意思。云梦谷明明和江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人却好象一点也不明江湖上的事。他好象一点也不明白自己的命有多么重要,居然值得唐门的人日日夜夜在这里守着他。
她忽然又问:“她说的都是真的?你的病……真的这么严重?”
“放心。你把活儿干完之前我一定还活着。”他开始开玩笑。
无端地,怎么会担心起他的病?荷衣暗自苦笑。她一向很少关心别人。当然也从没有谁关心过她。
“我多虑了。你这人不坏,应该好好地活着。”她也笑了。这一回她的口气也很轻松。
有人在门外轻轻地敲门。
荷衣道:“这个人还不错,至少知道进来的时候要先敲门。”口里说着,手里已拔出了剑。
“楚姑娘,请开门,是我,谢停云。”
门开了,谢停云一头汗水地走了进来,看见慕容无风完好无恙,大大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