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作者:施定柔



    “赵总管?你想见赵总管?”

    连点头的气力也没有,他只好闭了闭眼睛。

    蔡宣大步走出房外,到隔壁把昨天守了一夜正在睡觉的赵谦和拉了过来。

    “你去……去找……楚……”虽然只说出了四个字,赵谦和全听明白了。去找楚姑娘。这十几日真是忙糊涂了,大伙儿竟完全忘记了楚姑娘的事。

    “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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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个时辰,赵谦和回到竹梧院,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小脚老太太。

    几个大夫都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们。

    他把老太太让到书房,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杯茶,道:“崔婆婆,您老人家先坐一会儿,喝一口茶。”

    老太太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举止甚为局促。接过白玉雕成的茶盅,看了又看,竟有些不敢喝。

    “这是才送来的老君眉,放了点参片,味道极好,婆婆不妨尝一尝。若喜欢,我那里还有一袋,走的时候给婆婆带回去。这是三十两银子,不成敬意。”他把三个大元宝放在她面前。老太太不禁眉开眼笑,道:“多谢老爷!”

    赵谦和掀帘而入,慕容无风在床上静静地躺着,呼吸仍然有些短促。

    “谷主可好一些?”他问蔡宣。

    “刚喝了一点粥,还不能说话。不过,他好象一直在撑着,等你回来。始终没有合眼。”蔡宣在他耳边悄悄地道。

    “嗯。你们先到书房里坐着,谷主要见一个人。”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赵谦和把老太太引到慕容无风的床边,给她端了一把椅子,道:“崔婆婆婆,请坐。我家少爷正病着,不能起床说话。”

    崔婆婆道:“少爷得了什么病?”

    “这个,不过是一时头昏而已。婆婆,麻烦你把和楚姑娘呆在一起的事情,从头到尾细细地说一说。只要您老人家记得起来的,最好都说出来。”

    他走到慕容无风面前,对着他的耳朵轻轻道:“先生,这位是崔婆婆,是神农镇的稳婆。”

    躺在床上的青年,吃力地抬起眼,看了她一眼。算是打了个招呼。

    赵谦和示意她说下去。

    “那一天……”崔婆婆道。

    “那一天是哪一天?”赵谦和忙问。

    “那一天是元宵节的晚上。我老太婆正在家喂孙子吃圆宵,有一个永昌客栈的伙计来找我,要我去帮一个忙。”她顿了顿,道:“大过节的,又下着大雨,我原本不想去,但那伙计给了我二十两银子。我老太婆给别人接生,一次才要三分银子,从来没有挣过那么多钱,我就冲着银子去了。”

    “伙计带着我到了永昌客栈,刚刚过完新年,大伙儿都回家了。那里冷清的很,其实没有什么客人。我跟着伙计走进一个客房,里面躺着一个穿着白衣裳的姑娘,她捂着肚子,满头大汗,我老太婆一瞧,肚子也不大,象是小月的情形。这种事情女人家常有。就叫伙计打了一盆热水,又弄来了几个热毛巾。”

    说到这里,床上的人突然咳个不停,赵谦和忙抬起他的肩头,在他的胸口轻轻揉了半晌,咳嗽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赵谦和道:“婆婆,你老人家接着说。”

    “是。”崔婆婆道:“那姑娘说,她姓楚,是外地人。她问我有没有法子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我看她年纪轻轻的,样子也象是没有嫁过人的。出了这种事情,若是别人,则唯恐孩子会生出来,就是吃药也要把孩子拿掉的,她却有些奇怪,一定要孩子生下来。您老先生说说看,没嫁人就生孩子,以后的麻烦可大了。她姑娘家年纪轻轻,不明白事理,还糊里糊涂地想要孩子呢。我就说她了,‘姑娘,你听你婆婆一句话,你还没嫁人呢,这孩子,要不得。’那姑娘躺在床上只是流泪,说:‘婆婆,别人给我服了药,我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求你老人家给想想法子。’我一听,也有些伤心。女人家总是命苦的,就问她:‘是谁给你服的药?服了什么药?’她躺在床上,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肯说。我就说:‘我只是个稳婆,看不得病。姑娘若一定想留下孩子,这里里外外的大夫多得很,随便找个大夫开一剂药来,或许还能补救。’没想到她一听了这句话,却生起气来,捂起肚子,说道:‘大夫……我不要见大夫!’但她的肚子却是痛得不行了,下身已开始流血。我就劝她:‘你已经开始流血了,这孩子肯定是留不住的了。你还是想开些罢。’她在床上已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我老太婆便用热水帮着她洗了洗身子,过不了一会儿,她腹痛不止,便打下了一个已成了形的女胎。我怕她见着伤心,便叫伙计在外面买了个锦匣,把胎儿装了进去。她偏偏说道:‘婆婆,把孩儿给我,我想看一眼她的模样儿。’我把匣子递给她,她揭开一看,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崔婆婆一口气讲下来,不免唇干舌燥,赵谦和忙递上一杯茶,道:“婆婆,喝口水,润润嗓子。”一边看着慕容无风,只见他双目直盯着崔婆婆,短促地喘息着,想是都已听了进去,心中不免叹息。

    崔婆婆喝了水,又接着道:“我看她那孩子下得快,也没有流很多血,就问她那药方儿。不瞒老先生,这种事儿我老太婆见着多了。没有哪一回不是血行不止,疼得死去活来的。我看这姑娘的药方儿倒是爽快,以后别人若能用上,岂不少吃些苦?哪知道楚姑娘冷笑一声,道:‘药方儿,你问孩子他爹去。他专会开药方儿的。’我再想多问,她却不肯说了。过了一会儿,她爬起身来,叫我找个伙计,把锦匣子送到云梦谷的大门口。我问她,送给谁,她不说,只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说要伙计送给纸上的人就行了。我老太婆不识字,也不知道她写了些什么。就把锦匣包起来,给了伙计一两银子,要他骑马把东西送走。我一回屋,她已经昏昏地睡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却又猛得坐起来,对我道:‘婆婆,那孩子已经送走了么?’我说:‘是啊,姑娘吩咐说是送到谷门口,我已经差了人送走了。给了他一两银子,保证送到。’她急着又道:‘婆婆,你快去把伙计叫回来,那孩子,我……我不送了。’我老太婆就听不明白了,对她说:‘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出。你要送的人,一定是孩子他爹了。我看得送,气气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她偏偏急得脸都红了,说:‘不行,他身子不好,看了只怕受不住。好婆婆,求你把伙计叫回来。’我说:‘伙计是骑着马走的,我是小脚老太太,哪里赶得上。’她一听,直从床上坐起来,披上衣裳,一闪身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才看见她抱着锦匣回来。我老太婆见过那么多女人,还真没见过这姑娘的身手,刚才还躺在床上呢,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不过毕竟身子还不牢,回来躺在床上,又流了好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