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作者:施定柔



    “我睡不着。”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还活着。”

    “我已觉得好多了。”他淡淡地道。

    “莫忘了我们已拜了天地。”荷衣喜滋滋地提醒了他一句。

    “什么时候?”他慢吞吞地道。

    她从床上翻起身来,气汹汹地大声道:“你要反悔么?你要反悔么?”

    他伸出手,掩住她的嘴,叹道:“你为什么这么傻?一定要嫁给我?”

    “我一点也不傻。不嫁给你才傻呢。”她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一手揽住他的腰,甜蜜蜜地道。

    “你的手,为什么老喜欢放在我的伤口上?”他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又道。

    “因为你的伤口是我缝的。我……我不许你摸。”她咬着他的耳朵,又道:“也不许你看。”

    他愣了愣,道:“为什么?”

    “我……我不会缝……缝得难看死了。那两条大疤,你……你永远也不许看。”

    他释然,转而微喟:“难为你了。以前我给别人缝针的时候,你总是怕得连眼都不敢睁开的。”

    荷衣笑道:“我现在后悔死了,早知如此,当时一定认真学一学。”

    他微微一笑,想到自己天生残疾,体弱多病,原本打算终生不娶,以免遗累他人。如今惨遭重创,样子愈发非人非鬼,虽荷衣谈笑间不以为忤,反而愈加呵护,自己心中却不禁大为伤感。

    荷衣见他说话之间,神情失落,便柔声道:“你会慢慢好起来的,我……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他支起身子,见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想到无论如何,两人终于逃过此劫,不禁俯下身去,深情地吻着她。

    “荷衣,告诉我,那天……那天在山顶上,你是不是真跳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

    “跳了。”荷衣在他怀里道。

    “跳了?”他急着道:“你糊涂了么?要死的人是我,不是你,以后……以后不许你这么傻!”

    “啊,你那时已昏过去了,没有神志。不然,我一定会叫醒你,往下跳的感觉真的很好。”怕他着急,她又加了一句:“尤其是跳到一半的时候,又被人救了起来。”

    “是那两个人救的我们?”

    荷衣点点头。

    “现在,我们这是在哪里?”他举目四顾,觉得房子陌生得很。

    “天山。你已在这里躺了二十几天了。”

    “天山?”他还要问下去,躺在他怀里的人已然甜甜地睡着了。

    次日清晨,慕容无风还在沉睡之中,荷衣便跟着陆渐风来到了茫茫深山。她不愿再麻烦他,一定要自己亲自捕杀雪豹。

    一路上,为了让她跑得更快,陆渐风竟教了她几招轻功步法和换气吐纳的功夫。

    然后他叫她停下来,站在雪中,静静地看着前方。

    漫天大雪,前方只是白茫茫地一片。

    “你看见了什么?”他问道。

    “雪。”荷衣道。

    “仔细看。”

    “还是雪。”过了一会儿荷衣只好又道。很为自己的眼力难为情。

    陆渐风道:“你还认不认得回去的路?”

    荷衣点点头。

    陆渐风道:“在你的左边,大约十几丈开外,有两团移动的白色。你可看得见?”

    荷衣道:“嗯。”

    “上下移动着的是雪,左右移动着的是雪豹。现在,你看见了?”

    荷衣点点头。

    “你的剑只能从它的眼睛刺进去,从后脑刺出来。因为雪豹的皮很珍贵。我可不想你刺得它满是窟窿。最好是在它发现你以前就进攻,然后迅速将它刺死。不然,它的胆汁就会变味。”

    荷衣道:“我明白。”

    陆渐风看着她,道:“你现在为什么还不动手?”

    荷衣道:“你走了我就动手。”

    她一回头,他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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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十日慕容无风便几乎日日都有新鲜的豹胆配药。他的身子虽然仍然还很虚弱,却显然是终于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这一日,慕容无风醒过来的时候虽大约还是早晨,他自己却无法知道确切的时间。屋内灯光昏暗,四周的窗子都已被厚厚的皮帘遮住。

    荷衣已不在身边。她也有早起的习惯,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荷衣几乎每次都比他起得早。她习惯在临晨的时分练剑,练完剑回屋时,慕容无风多数时候还没有醒。

    她临走替他紧紧地掖好了被子。他体弱畏寒,睡着的时候总是紧紧地挨着荷衣。她往左,他便跟到左,她往右,他便跟到右。因为荷衣睡着的时候身体就好象一个大火炉一样发烫。

    现在他受着伤,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这里也没有轮椅,所以就算他想出去看一看荷衣究竟在哪里,也是休想。

    幸好这时他听见了敲门声。

    既然敲门,门外的人当然不会是荷衣。荷衣不用敲门就可以进来。

    他只好说了句:“请进。”

    他说话的声音极低,却不是因为他受伤过重,没有气力,而是他一向的习惯。

    门开了,进来的是山木和陆渐风。

    既然走进来的人是两位武林前辈,慕容无风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再躺在床上。他是一个很有修养的人,病的时候绝不见客。更不会躺在床上和客人讲话。

    但他现在这样子,他实在也不知道该怎样起身。

    好在床的上端不知什么时候悬着一个木环,木环不偏不倚,正吊在他的胸前的上方。他便伸出右手拉住那个木环,左手用力撑着床沿,总算是将自己破碎的身子从被子里拉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坐起来,下身的伤口立时便如刀割一般地疼痛开来。冷汗不由得涔涔而下。

    山木看着他吃力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其实不必坐起来。”

    他将身子靠着床头,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坐定,左手不得不撑在床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淡淡地道:“两位来了正好,请坐。我正有些事要问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