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作者:施定柔



    此时,他们已离开云梦谷快两年了。

    第一个见到慕容无风的是赵谦和,那天他正在大门里象往常一样地接待一个药商。慕容无风进门的时候,他以为是借尸还魂,五十多岁的人,竟激动得手舞足蹈。一连喝了两杯水才镇定下来。

    谷里所有的人都为这突然而至的好消息而惊喜若狂。

    整个神家镇的酒家那一天也因这消息,所有的菜,全部半折。

    云梦谷并没有多大变化,以前慕容无风常常生病,人们早已习惯了谷主“不在”的日子。各自按各自的职责工作,这两年,他们便只当慕容无风又生了一场大病而已。

    第二日,慕容无风将赵谦和叫到了自己的书房:“我与荷衣虽已成婚,却一直没有好好地庆祝一番,今晚我想好好地请大家吃一顿。热闹执闹。”

    “这个当然!属下这就去安排。保证谷主满意。”赵谦和一个劲地点头。

    不料,慕容无风接下去的话却又是个难题:

    “可是我与荷衣,都不爱热闹。所以这一顿你们尽管吃,我们俩是不会参加的。”

    赵谦和道:“这个不妥,明明是谷主与夫人请客……主人不到……”

    慕容无风道:“就是这样,余下的事情,你自已想法子。”

    他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啦。

    那一晚,所有的灯笼都是红的。竹梧院外,一片少有的喧闹。

    又是一个晴朗清凉的仲夏之夜。

    “子悦是不是已睡了?”慕容轻轻地问道。

    他们的女儿,名字便叫慕容子悦。

    荷衣点点头。

    那孩子穿着一个紫色的肚兜,正睡得满头大汗。她还很小,皮肤却极白,模样像极了慕容无风。

    她有一个奶妈,叫凤嫂。荷衣有事的时候,孩子便由她来照顾。

    “出去走走?”荷衣将孩子交给凤嫂,忽然对他道。

    他点点头,荷衣便推着他,信步踱到九曲桥上。

    那水中的小亭尤在,只是换了全新的纱帘。

    荷香满面,涛声悠远。

    “那一天,你是从这里下的船么?”她将他推到小亭上,笑嘻嘻地道。

    她扒着栏杆往下看。

    “说了不提这事儿的呢?”他不高兴了。

    “奇怪,你当时是怎么下去的?这里这么滑,又这么徒?”她偏又追着他问。

    “柱着拐杖下去的。”他道。

    “慕容无风,这里正好有一只船!”她忽然指着水面惊喜地道。

    那船上燃着两盈红灯笼,里面铺着毛毡和皮褥。还有一个红泥小火炉。

    他一看,怔住了,结结巴巴地道:“荷衣……你捣什么鬼?这里几时又有了一条船?”

    “我不和你玩了!我要到船上去。”她身子轻轻一跃,便落到了船上。

    他追过去,道:“荷衣上来,那船……不晓得它结实不结实。”

    她坐在船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只好交拐杖拿出来,扶着栏杆,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

    他走路还是很困难,没有东西扶着,他几乎连一步也没法走。

    她又跳到他身边,道:“扶着我。”便挽着他的腰,扶着他慢慢地走下台阶。又带着他轻轻一纵,来到船上。

    “这船是我布置的,怎么样?”她递给他一杯茶。

    “不错。”他呷了一口,心里还是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不禁暗暗地想到,这丫头嫁了我之后,肚子里的鬼主意怎么突然多了起来?

    “那我可就划了。”她拿起桨真的划了起来。

    船微微一晃,便稳稳地向湖心驶去。

    夏夜中,湖水微漾,天地之间却是一片宁静。

    桨声与水声交织,夜曲一般地唱合着。

    “是这里么?”到了江心,荷衣放下桨,问道。

    “什么这里那里?”

    “你那天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她又问起了这件事。

    “嗯。”他随口道。好几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那样清楚。

    “慕容无风,哎,别东张西望的。人家说正经事哪。”她把他的头拧过来。

    “正经事?说罢,我听着呢。”他看着她。

    “你说,自从你在这里被水呛过一次之后,是不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就忽然变得特别倒霉?”

    他想了想,道:“嗯。”

    她又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她道:“因为你的魂没了。”

    他笑了起来。

    “慕容无风,别笑!”

    “好罢,我的魂没了,现在你身边喝着茶的那个人,其实是一俱僵尸。”

    “反正,咱们得在这里把你的魂给捡回来。”荷衣不理他的玩笑。

    “捡回来?怎么个捡法?”他笑着道:“你快告诉我,我明儿把它写到医书里去,小注:楚氏还魂消灾法,已验之,甚效。”

    “法子么,有很多。最常见的一种,便是你再跳下去一次,我再将你捞上来。”

    “荷衣,我已经洗过澡了。”

    “当然还有别的法子。”荷衣的笑开始鬼鬼祟祟了起来,忽然挤到了他的身边,紧紧地挨着他坐着。

    “还有什么法子?”他问。

    她不吭声了。

    他道:“荷衣,船会翻的。”

    她道:“那就让它翻了罢。”

    他想了想,放下茶杯,道:“也是。反正我会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