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作为一篇重生文,其标签就已经向读者剧透:主角魏无羡的前世是个以死亡收尾的悲剧。在艺术作品中,悲剧与美往往相伴而生,人们常说悲剧美,其实让人觉得美的通常并不是悲剧本身,而在于悲剧中往往会塑造一个具有美好特质的主角,作者会使主角遭遇痛苦,历经磨难,最终让其走向毁灭,其美好的特质在悲剧的张力中成倍放大,读者因此能够深刻地为其命运感到心痛,对其美好产生共鸣。
在魏无羡前世的故事中,作者充分地展示了这种悲剧之美。文中来看,从魏无羡记事起,其短暂的一生经历过三次重要的转折,分别为江家覆灭后被扔下乱葬岗后重出:【是魏无羡!可是,除了那张脸,这个人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像原来的那个魏无羡。魏无羡分明是一个神采飞扬、明俊逼人的少年,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从来不肯好好走路。而这个人,周身笼罩着一股冷冽的阴郁之气,俊美却苍白,笑意中尽是森然】;穷奇道温宁失控后误杀金子轩:【怔怔地想着,想着,魏无羡忽然哭了。他茫然地道:“……谁来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啊?”】;不夜天师姐为救无羡被杀:【魏无羡坐在脏兮兮的地面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头已经外下去、喉咙汩汩冒出大量鲜血的江厌离。他刚才还在等着她说话,仿佛是对他下达最后的宣判。江澄也是愣愣的,还抱着姐姐的身体,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魏无羡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全文通过三段回忆杀将其完整地还原,三次转折,层层逼近,读者眼睁睁看着一个年少轻狂神采飞扬的明俊少年一步步走向了万鬼反噬死无全尸的夷陵老祖,怎能不心痛。“唯有对美的破坏,更能激起人们对丑的憎恨;唯有对善的压制,更能唤起人们对恶的愤慨”,不得不说作者深谙此理。
悲剧的形成需要前因,王国维曾经根据叔本华之说将悲剧分为三种:“第一种之悲剧,由极恶之人极其所有之能力以交构之者。第二种由于盲目的运命者。第三种之悲剧,由于剧中之人物之位置及关系而不得不然者,非必有蛇蝎之性质与意外之变故也,但由普通之人物、普通之境遇逼之,不得不如是。”通俗来说,造成悲剧的原因有三类:第一类恶人作恶,第二类命运无常,第三类是将普通的人安排在普通的环境下,使之处于彼此对立的地位,他们就会由于立场所迫,自觉地走向伤害彼此的道路,而在这种悲剧中又没有任何一方是完全错误的。我将其概括为人因,命因和己因。
在此理论下,来看看魏无羡前世悲剧的成因,我认为上述三种皆有涉及,而又互为表里,环环相扣。温家作为极恶之人构成人因,魏无羡父母于其幼年丧生使其成为孤儿被江家收养构成命因,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层——主角与配角的性格及内心诉求的不同导致的对立立场构成各自的已因。在己因中,主角并不完美,也没有绝对的反派,不存在绝对的好人或恶人,此时产生的悲剧为生存之悲剧,通常认为其最具有悲剧之美。
魔道中,魏无羡的己因暗流于下,贯穿始终——其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为世道所拘束的人。而已因又在命因和人因的刺激下破土而出:魏无羡自幼父母双亡,被江枫眠捡回江家,走向修仙之路,也走入传统世家。在被温晁扔入乱葬岗重出后,魏无羡变为了修习鬼道的夷陵老祖,身份的鲜明转换导致其与传统世家处世态度的不同越来越凸显。及至救助温家姐弟一事让其走到了与传统完全对立的一面。悲剧的引线已经准备完全,一点火星就能点燃。这里引用金光瑶的一句话:【因为你这个人就是这样,说好听点是侠肝义胆放浪不羁,说难听点,就是到处得罪人。除非那些你得罪过的人一辈子都平平安安,否则只要他们出了什么差池,或是被人下了什么绊子,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一定会是你,第一个想到的报复对象也一定会是你。而这一点,你是没法控制的】。
主角的塑造从来都不是独立的,主角的任何情节走向都有其他角色的影响。在主角的悲剧形成中,我将其他主角与主角的互动分为正向互动和反向互动。正向互动如魏无羡修鬼道后江家姐弟待其仍如往昔,师姐阻止魏无羡心智大乱的情况下操控凶尸,互动结果延缓了悲剧的进程;反向互动如魏无羡剖金丹予江澄,温情求助魏无羡,金子轩被温宁误杀等(魔道中太多了),互动结果加剧了悲剧的形成。同时,一个角色以及一件事参与主角命运所产生的影响并不是单一不变的。
在作者已经决定创作一个悲剧的情况下,角色的正向参与必然会点到即止,不可能,又或者是不能有足够压制反向的正向互动——否则悲剧将无法成形,此时最常见的一种处理方式是让正向参与的角色死亡。来看魔道,不夜天一役中师姐为救无羡被杀,角色在死亡的同时与主角的正向互动终止,即刻转为反向互动:师姐一死导致了魏无羡神智大损,合并阴虎符,血洗不夜天:【仿佛被另外一个灵魂支配着,他伸出双手,从袖中取出了两样东西,在所有人面前,把它们拼到了一起】,加速了其走向毁灭。
因此,我认为这也是作者在魏无羡前世的悲剧转折戏份中,并没有安排蓝忘机过多参与的一大原因。在魏无羡死亡结局既定的前提下,蓝忘机作为一个只要参与就必定会是正向互动的角色,如果参与过多,那么就需要为其正向互动的终止找个原因,或者如上所说安排其死亡,或者采用一些误会错过的情节,前者不用考虑,后者稍有不慎会有矮化人设之嫌。由此来看,蓝忘机的性格设定成内敛型也是必然:在主角前世悲剧形成中不能让其与主角产生过多的正向互动决定了其性格设定成内敛型更为合理,而其对感情内敛的处理方式又是其没有过多参与主角前世悲剧剧情的一大原因。
魏无羡前世悲剧的塑造在我来看是非常成功的,心痛之中,又觉壮美,也更希望他经历过最坏的,能得到最好的。幸好这是篇重生文,幸好忘羡今生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