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

作者:墨香铜臭



    脸上火辣辣的,终于把这可怕的念头压了下去。转而改想,无论如何,好歹要把温氏姐弟二人的尸体骨灰拿回来。

    于是,他最终还是朝金麟台的方向奔去了。

    魏无羡若是想无声无息地潜入一个地方,并不难。金麟台上很是安静,竟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重重把守。四下搜索半天,并未见到可疑之处。鬼使神差地,魏无羡往金麟台后的寝殿走去。

    像一个幽灵一样在金麟台后方的寝殿群中游荡着,见人就躲,无人就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找什么、该怎么找,但是,当一阵婴孩的哭声传来时,他的脚步一僵,内心有个声音催使着身躯朝声源之处走去。

    哭声是从一间厅堂样的建筑中传来的。魏无羡无声无息潜到门前,从雕镂着精致花纹的木窗缝隙间向里望去。

    堂中置着一具黑沉沉的棺木。棺木之前,跪坐着两个白衣女子。

    左边那个女子身形孱弱,这个背影他绝不会认错。从小到大,他被这个背影的主人背过无数次。

    是江厌离。

    江厌离跪坐在一只蒲团上,愣愣盯着面前那具黑得发亮的棺木。

    婴孩似乎就抱在她怀里,还在发出细细的哭声。

    右边的那名女子低声道:“……阿离,你别坐了。去休息休息吧。”

    江厌离摇了摇头。

    听声音,右边这女子是金子轩的母亲金夫人。魏无羡小时候,曾见过她带着尚且年幼的金子轩来莲花坞玩儿,后来也在各种宴会场合上与之打过照面。

    这是个和她的好友虞夫人性子颇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十分好强,声调总是扬得高高的。可刚才她说的这几句话,声音却又低又哑,显得很是苍老。

    金夫人又道:“这里我守着就好了,你不要再坐下去了,会受不住的。”

    江厌离轻轻地道:“母亲,我没事。我想再坐一会儿。”

    半晌,金夫人缓缓站了起来,道:“你这样不行。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她应该也在这里跪坐很久了,腿脚发麻,站起来后身体微微一晃,却立刻稳住了。转过身,果然是那张轮廓有些刚硬的女子面容。

    魏无羡记忆中的金夫人,雷厉风行,神情傲慢,周身贵气,金光璨璨。容貌保养得极好,瞧着十分年轻,说是二十如许也有人信。而此时此刻,魏无羡看到的,却是一个一身素缟,鬓染霜华的普通中年女人。没有心情化妆,脸色灰败,嘴唇上起着一层死皮。

    她走过来欲推门而出,魏无羡立刻闪身,足底轻点,刚刚游上走廊的斗拱,金夫人便迈了出来,反手关上门,面目冷然地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似乎想做出如往常般威严的表情。

    可是,这口气还没吸完,她的眼眶先红了。

    方才在江厌离面前,她始终不露分毫孱弱之态。然而一出门来,她的嘴角便垮了下来,五官皱缩,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这是魏无羡第二次在一个女人脸上,看到这种难看至极、又伤心欲绝的模样。

    他真的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表情了。

    魏无羡无意间握了握拳,谁知,指骨恰好发出“喀”的一声脆响!

    闻声,金夫人立刻长眉倒竖,喝道:“谁!”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潜藏在斗拱旁的魏无羡!

    金夫人眼神极好,看清了藏在黑暗之中的那张面容,脸上好一阵扭曲,尖声喝道:“来人!都给我来人!魏婴——他来了!他潜进金麟台了!”

    魏无羡跃下长廊,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间厅堂的门被人撞开,他不由得落荒而逃。

    在这个时候,他根本不敢去看江厌离哪怕一个表情、更不敢听她对自己说一句话!

    逃离金麟台、退出兰陵城之后,魏无羡又失去了方向,开始稀里糊地乱走,神志不清,一刻不停,不知走过了几座城,忽然看到一堆人聚在一堵城墙前,议论纷纷,气氛热烈,群情激奋。

    魏无羡原本是无视了这些人的,可走过去时,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低低的“鬼将军”三个字。他顿时驻足,凝神细听。

    “鬼将军也真是凶残……说是来请罪,又忽然发狂,在金麟台当场杀了三十多个人!”

    “幸好当天我没去!”

    “不愧魏无羡教出来的狗,见人就咬。”

    “这魏婴也真是。控制不住就不要瞎炼,炼出来条疯狗也不拿链子拴好,迟早有一天遭反噬。照这个趋势我看那一天不远了。”

    魏无羡静静听着,指节微微抽搐。

    “兰陵金氏好倒霉啊。”

    “姑苏蓝氏才倒霉呢!杀的那三十几个人里大半都是他们家的,明明他们只是来助阵平息事端的。”

    “好在终于把鬼将军焚毁了,不然一想到有这么个东西成天在外边晃,还时不时发一发疯,真是睡觉都不安稳。”

    有人啐道:“温狗就是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鬼将军已经被烧成渣了,这下魏无羡总该知道厉害了吧?我听好些准备去参加这次誓师大会的家主都放话了。痛快!”

    魏无羡越听,面上神情越是淡漠。

    他早该明白如此的。无论他做什么,这群人的嘴里,永远不会有半句好话。他得意,旁人畏惧;他失意,旁人快意。横竖都是邪魔歪道,那他一直以来的坚持,究竟算什么?!

    只是,他眼神中的寒意越是彻骨,心头那一把狂怒的业火,就烧得越旺。

    一人得意洋洋,仿佛他在这中有着莫大的功绩,道:“是啊,痛快!他今后若是老老实实缩在那破山岗上夹着尾巴做人倒也罢了,要是还敢出来抛头露面?嘿,只要他一出来,就……”

    “就怎么样?”

    正议论得热火朝天的人们闻声一怔,齐齐回头。

    只见一个面色苍白、眼下晕着两道乌色的黑衣青年站在他们身后,冷冷地道:“只要他敢出来,就怎么样?”

    眼尖的人看到了这人腰间那管束着鲜红穗子的笛子,登时大惊大恐,脱口而出:“陈情。是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