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闻舟觑着她手里的刀,谨慎地计算着自己一击拿下她的把握,一边不动声色地往董晓晴身边靠近,一边继续说:“你爸很冤,这我们都知道,将来肯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不料听了这句话,董晓晴的眼泪却“刷”一下就落下来了:“我爸爸……我爸他不冤。”
骆闻舟一愣:“你说什么?”
“他也是那些人里的一员,他们……”
董晓晴刚说到这,突然有厉风扫过,一辆突如其来的小轿车毫无征兆地在加速过后猛转弯,当当正正地撞在了董晓晴身上,骆闻舟根本无从反应,董晓晴已经擦着他飞了出去,话音甚至没来得及从喉咙里出来。
前挡风玻璃的碎片好像被狂风卷起的雨滴,劈头盖脸地喷了骆闻舟一身,而那肇事的车毫不犹豫地再次原地加速,一脚油门踩到了底,直冲骆闻舟而来,骆闻舟这一躲大概用上洪荒之力了,却还是被那车一侧的后视镜挂了一下,后视镜当场断裂,他不顾剧痛,本能地绷紧肌肉护住头,顺势往远离马路的道边滚了出去。
行凶者果然极有经验,知道自己耽搁一秒危险就大一分,并不浪费时间拐弯追击,他顺路一撞骆闻舟,见没能撞死他,果断放弃。
恒爱医院后门这段路有些荒凉,此时又不是高峰时段,马路上空荡荡的,那丧心病狂的车就这样顶着粉碎的前档,来无影去无踪地呼啸而去!
骆闻舟半个身体都被那一刮撞麻了,好一会才挣扎着爬起来,直到这时,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地反应过来,飞奔而至。他一边朝董晓晴冲过去,一边联系市局办公室:“恒爱医院后门的南山路,白色XX轿车,车牌燕CXXXXX,全城通缉……不,全省、全国,哪怕他上了太平洋,也给我抛个锚拽回来!”
董晓晴的头部已经变形,一只鞋直接飞到了马路对面,裸/露的手脚沾满了尘土,血肉模糊,着实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妈的王八蛋。”骆闻舟忍不住说了一句粗话,眉骨发痒,他随手一抹,抹了一手的血——原来是被飞溅的玻璃割破了一个小口。
骆闻舟剧烈地喘了几口大气:“陶然和肖海洋什么情况,到没到董晓晴家?”
郎乔先是毫无置疑地执行了他的命令,直到这会才有机会开口:“我正要跟你汇报,刚才陶副来过电话,说董晓晴家里没人,还失火了……老大,这都怎么回事?还有,你为什么要通缉这辆车?”
骆闻舟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方才被持刀伤人的董晓晴吓得到处乱窜的人们重新聚拢起来,不敢靠近,只在马路两边小声指指点点。
董晓晴就倒在光天化日下。
这女孩脾气很臭,人也倔强,一方面声称自己做好了倾家荡产赔偿受害人的准备,一方面也无时无刻不在坚决捍卫父亲的名誉。
那么她为什么会铤而走险,为什么刺杀周怀瑾?
为什么又要事先联系肖海洋?
她想干什么?她想给肖海洋什么?
还有她临终时的那句“他也是那些人里的一员”……
“那些人”是谁?
谁这样胆大包天,竟敢当着刑警面杀人放火?
骆闻舟一时竟有些喘不上气来。
此时,恒爱医院里的费渡已经快把内脏都吐出来了,漱口时,他的手居然在颤。
费渡烦躁地解开了两颗衬衫扣子,往脸上泼了一把凉水,又把湿漉漉的头发抓到脑后,连着往嘴里塞了两块薄荷糖,直到薄荷糖化干净,他才总算攒出了直立行走的力气。费渡漠然地扫了一眼镜子里面色发青的自己,把颤抖不休的手指插/进了兜里。
周怀瑾弯着腰,蜷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沾满了血的手神经质地搅在一起,脖子上的筋都狰狞地露在外面。忽然,一条湿巾从天而降,周怀瑾茫然地抬起头,看见费渡走到他身边,却不看他,只是望着手术室的灯。
“擦一下吧,”费渡率先开口说,“周总大概跟我不太熟,不过我偶尔和怀信一起玩。”
周怀瑾勉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他:“我知道,费先生,久仰……”
“是我久仰你,”费渡打断了他,“周怀信三句话不离他哥,每次提起周总,都好像没断奶一样,听得耳根要长茧了。”
周怀瑾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
这时,几个医护人员不知什么事,匆匆忙忙地从他们身边跑过去,这动静惊动了周怀瑾,他跟着一惊一乍地站了起来,往手术室的方向张望半晌,俨然是坐不住了,在原地不住地溜达。他那平时戴在脸上如面具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头发散乱,双手不由自主地合十,好像在请求某个不知名的神明垂怜,喃喃地自我安慰:“没事,没事……肯定没事。”
“那么长的一把刀,一进一出,没事的可能性很小。”费渡无情地再次打断了他,“周总,虽说是生死有命,但他还是为了你。”
周怀瑾有气无力地垮下肩头:“我知道,我只是……”
“我说的不是他为你挡刀,”费渡略有些咄咄逼人地说,“周总,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指的是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你相信欺骗世人的都会有报应吗?骗着骗着没准噩运就成真了。”
周怀瑾倏地一颤。
费渡:“你要不要先从怎么策划绑架自己这件事说起?”
旁边几个黑衣保镖不动声色地靠近过来,紧张地围着费渡。
费渡苍白的嘴角兀自擎着一点讥讽的笑意,全然无视这些水货——他们要是有用,周怀信也不至于在抢救室生死一线。
好一会,周怀瑾摆摆手,轻声开了口:“你说得对。”
“都散了吧,出去,”周怀瑾对保镖们说,“让我和费先生聊聊。”
费渡走到自动贩售机,买了两瓶水,递给周怀瑾。
“是我找的人。”周怀瑾一口灌了半瓶,深吸一口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包括当托的亨达,也是我选的。”
“你不怕警察去晚了,他们把你假戏真做地淹死在河里吗?”
“有人在旁边看着,一有不对就会救我,我们找的都是熟悉路径的当地人,不容易被警方逮住——就算逮住也不要紧,我证明他们是热心路人就可以了。”
这倒确实是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