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锦绣

作者:海飘雪

    我出了初画的居所,来到竹林散步,清风飘过,竹叶沙沙作响,虽是大伏天里,却仍然一片凉爽,我坐了下来,想起其实宋明磊也极喜欢竹子,他的清竹居前就曾种满了湘竹,现在二哥生死不明,不知道他的清竹居可曾在西安大乱时焚毁,若是没有,可有人照顾他最爱的湘竹?

    背后有人走来,静静地坐在我身边,也没有说话,我却知道是段月容,我沉默在那里,他也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我开口道:“段月容,你知道吗?我同锦绣被卖到紫栖山庄时,只有八岁。”

    段月容嗯了一声:“因为你的是紫眼睛的,当时连夫人想把她撵出去,据说你就巧舌如簧,让人信了你是贵人降世,所以她才留了下来。”

    我转过脸来,看着他紫瞳潋滟,平静地对我微笑着。

    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的锦绣,她的一双小手躲在背后,手里紧紧捏着刚为我摘下来的木槿,她歪着小脸蛋对我笑着,笑弯了一双潋滟的紫瞳,带着一丝期许,一丝温柔地问道:“木槿,你猜猜,锦绣手里拿着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痴痴地凝视着他的紫瞳,向他的脸伸出手去,细细地摸着他的眉毛,他的眼睛,而他只是柔和温情地看着我,并没有制止我。

    我不由喃喃道:“如果照初画说的,那锦绣,锦绣被柳言生那欺侮时……才八岁而已啊!”

    段月容一滞,我苦涩地看着他,放下了手,我的泪流了下来:“你知道吗,段月容,其实你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因为你基本上只知道伤害别人,却极少尝到被人伤害的滋味……”

    我抽泣了起来:“那时候的锦绣什么都不懂,一心只知道依赖我,我当时想,如果她被撵出去了,到了一个我见不到的地方,如果是烟之地呢,又或是主人家对她不好呢?所以就努力想把她留下来,我想和我在一个园子里,总比分开了好……可是我错了,我活活地把我……推进了一个火坑……那时她才八岁啊……我是一个多么可恶的啊。”

    “别说了,”段月容沉声道:“你不知道那些,为何要怪自己。”

    我的泪然停:“你不明白啊,锦绣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受的委屈,是因为她知道她已经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东西,她知道我这个没用的,根本没有办法帮她了……这么多年来,她总是在我面前笑,装得一身风光,其实其实心里却在不停地哭泣……”我泣不成声,“初画说锦绣要害我,我绝不相信,可是……我心里也明白她说的有一点却是对的,锦绣的确变了,真的变了……只不过我……拒绝去承认罢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忽然将我拉向他的怀抱,于是我的话,我的泪都淹没在他的狂吻中,唇齿相缠间,我无法呼吸,只能感觉他那热烈缠绵的吻,许久,他离开了我,紫瞳星光迷离,我也拼命喘息。

    他一下子抱起了我,走到在阳光下,紫瞳如紫的潭水,深幽无波,看着我静静地说着:“不要再去想了,木槿。”

    他长叹一声:“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造化,你能改变的,可能只是你自己的,或许还包括影响别人一小部分的罢了,然而……”他的紫瞳从上方定定地看着我,柔贺带着一种万分慈悲的垂怜,宛如苦海寺那尊泥菩萨的目光,我不由一愣,只听他对我柔声道:“你连自己的命盘都不能控制,又如何能去主宰别人的呢?”

    我怔在那里,他又对我轻笑道:“你,锦华夫人,我虽未见过,然其貌无双,行事狠戾也有所耳闻,不过在我而言,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自己的造化,没有对或是错,即便是你的亲子,她只是做自己想做该做的事,与你早已不相干了,你何苦往自己身上揽呢。”

    他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柔声道:“好了,莫要再怪自己了,也莫要再想初画的那些话了,以后你就一定要怪嘛……”

    却见他的紫眼珠狡猾地一转:“那就怪我宠幸佳西娜太多啦!或是看别的人看得眼睛发直了之类,再或许你也可以经常对我撒撒娇啊,怪我给你的珠宝华服不够多,怪我在上对你不够体贴……”

    那厢里,他渐渐又开始趾高气扬地胡说八道起来,我的眉毛也拧了起来,推开他,要自己下地:“你想得,我才不会为你跟别的人争风吃醋……”

    他哈哈仰天大笑一阵,那是许久不见的王者豪气,他放我下来,却拉紧我的手,对我笑道:“木槿,那可不一定啊,很多人都对我说过这句话,结果还不是乖乖地爬上我的。”

    我冷冷道:“我决定了,我要回西安。”

    说罢,转身向初画的屋子走去,打算去同她告别。

    段月容在背后冷冷地出声道:“你回不了西安了,光义王派了一万士兵过来,汇同当地南诏兵要来进剿盘龙山。”

    我惊回头,却见他慢吞吞地走过来,紫瞳幽冷:“大战在际,北上的路全封了,这里所有的山头可能都会被血洗,连我们暂时也回不了播州。”

    “那怎么办?”

    “向南撤,布仲家的人,他们暂时不敢惹,引光义王的军队跟着我往南走,到了苗王的地界,布仲家的人从另外的山头进攻,然后南北夹击,开始反攻。”

    “那君家寨的人会不会有危险?”

    “没准,”段月容慵懒地说道:“我们在他们那里待过,而且又是汉人,听说带军的是胡勇,他向来喜欢劫掠汉家的山寨,讲不定就会去君家寨了,唉?你跑那么快干吗,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呢!”

    我冲到屋里,换了身男装,拉了一匹马,对绷着脸的段月容说了声:“你好好看着夕颜,我回君家寨报信。”

    我回到君家寨时,果然发现寨中开始戒备起来,我骑马进了寨子,一问,果然胡勇进军盘龙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兰郡。

    我找到族长,族长正在与众位长者商议,他迎我进来,对我说道:“光义王前来剿山头,可能是冲着豫刚亲王家的世子来的。”

    我皱眉道:“族长大人,听说带兵的将领是带头焚了西安城的胡勇,此人素来喜欢掳掠汉人的寨子,不如我们君家寨先到别处躲一躲吧。”

    “到何处躲呢?莫先生?”族长的脸上满是惨然:“南诏王向阑喜欢汉人,我们祖先,本是汁的大族,后来因为功高盖主,被皇帝赶到南诏来,可是我们的祖先又被南诏王所不容,被迫从南诏沃野迁来这郎之地,不得不在这瘴毒相邻之地安家落户,在这盘龙山中,虽与蛮夷为邻,但也一直遵守着规矩,与四方也算和睦相处。我们在这山头已历七世了,还能迁到何处呢?既便要逃,也只能像豫刚亲王一样也进瘴毒之地吧!可是也没有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