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邻诸国其实皆有此类舞蹈兼习俗,大塬天子可以在诸国面前,抛下本国严苛的礼教和世俗之见,同大理皇贵妃大方而舞,又允皇后同大理武帝共舞,表明了他对诸国的尊重以及和平的向往,众人皆从心内叹服。
妥彦渐渐看得痴迷,慢慢站起身来,竟然放开嗓子和着乐曲高歌起来。撒鲁尔盯着我和段月容,面容毫无表情,只是目光泛着一丝难言的悲辛和戾气,转瞬即逝,他举起面前的金箸,对身后的突厥众人微仰下巴,便轻轻举箸为场中四人击乐助兴。
当时参此国宴的除了几个朝中重臣外,还有一位极有才华的词画大家蔡敏,此情此景深深地映在他的脑海中,回到家中后,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画得一幅传世名作,长卷绢本段落《世祖邀列皇中元节夜宴图》,为手卷形式,以元德帝后为中心,全图分“赏乐”、“惊舞”、“高歌”、“击箸”及“宴散”五段。
各段独立成章,又能连成整体。尤以“惊舞”一段最为传神,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两对夫妇交换舞伴,跳着勾人心魄的舞蹈。众人为大塬世祖与大理武帝两对伉俪的曼妙舞姿所倾倒,同时大辽权臣伴歌,大突厥可汗击节助兴,众宾主或静听或默视,皆集中注意于此,觥筹交错,笑语微哗。五段中出现的五十多人,面部角度、服饰、动作表情各有不同,但有一点相同,突厥可汗的脸上没有笑意,总是深沉而阴郁的,巧妙地把当世列国之情刻画得入木三分。
也因此画,有庸俗世人嗅到了大理皇帝与大塬皇后、大塬天子与大理皇贵妃之间的香艳气息,开始拼命遐想,后世史学家,尤其野史学家也根据此画形成了一个流派,对于挖掘元德年间的各国皇室情史乐此不疲,当然这是后事了。
长安之盟后不久,大理同大辽如段月容所愿,快速地结了亲,香槟公主即送往辽国,嫁于年轻的萧世宗,后来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成了后来的萧律宗,大女儿后来成了大理永寿国王的妃子,小女儿成了大塬真宗皇帝的一位贵妃。
而辽国权臣又是外戚的妥彦之子妥布巴,亦是萧世宗之侄,被御封为“和皇子”,入赘大理,终身侍奉皇太女永烈公主,后来成了永烈女皇的一位皇夫。
而契丹的星辰公主萧南仙,许是段月容看在卓朗朵姆的面上,又许是国内多年征战,节省后宫开支,最后提议把公主嫁于突厥。正好撒鲁尔也相中了萧南仙,这朵契丹之花最后作为辽国议和的筹码嫁给了突厥史上最残暴的一位君主,一生在突厥度过,遗憾的却是没有任何子嗣。这是辽国第一位和番外嫁的公主,契丹人又许突厥巨额陪嫁作为战争赔款,在辽国内长安之盟又被称作长安之耻,辽国吸取惨痛的教训,收起了横行五十年的张牙舞爪,为了防御强大残暴的邻居突厥转而开始亲近塬朝,并积极维护同理朝的关系。狡猾的大理则手中掌握着诸国的重要质子,以看似中立国的面目,游移在辽国和塬朝之间虎视眈眈。
元德帝同贞静皇后巧妙地以圆滑的外交和强大的火器震慑了列强诸国,延缓了突厥扩张的步伐。
突厥可汗人财两得,虽未得以诛杀逆子,但此行却还是让睿智狡诈的撒鲁尔可汗看到了各国的弱点和塬朝的兵力分布,回国后,即迎娶辽国第一公主萧南仙为后,同日封皇后遗子术止可汗为帝国皇太子。
至于撒鲁尔本欲送我的那个银盒,段月容却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它的下落。夕颜回大理的时候情绪稳定多了,她诚恳地请非白好好照顾我,仿佛一夜长大。非白同我都很感动。
然而,段月容却偏偏要睨着紫眼珠子,对非白假假地叹息了一句,“吾儿永烈虽为女子,甚孝且贤,仁德宽厚,勇敢果决,南国称颂,将来必是大有为之君。大塬天子同皇后亦要加油多事生产,不然这大好江山无人可继,甚为可惜啊。”
非白淡笑如初,“请武帝放心,朕与皇后早有安排,倒是南部诸国虽为陛下所征,但民风剽悍,桀骜难驯,陛下倒要多费心思找些妥帖的人去治理。虽选其族女入宫侍奉,但久闻陛下后宫佳丽甚多,女子好妒,就怕牵连前朝,陛下亦要留心摆平这众多嫔妃,免生祸端。”
段月容的紫眼睛便眯了起来,客客气气道:“陛下的口才还是这般毒辣。”
非白的凤目清亮,也客客气气地回道:“陛下之手段亦仍是这般阴狠。”
于是宾主便在这样“热情友好”的气氛下话别,我们含着快要僵掉的笑容送别了大理的皇帝和众臣。
撒鲁尔回国的时候,我托他给碧莹捎了很多物品,再三恳请撒鲁尔好好照顾她。可是当我再一次问起碧莹的近况,他却只回我一笑,说一切都好,却再不肯多说半句,我非常失望。
《旧塬书世祖传》:元德元年八月十六,世祖邀理、辽、突厥诸国陛下夜宴,席间,理朝皇贵妃固请世祖同舞,乃允,理朝武帝乃请贞静皇后共舞,理皇太女亲自为诸皇及后奏乐,辽国使者妥彦伴以高歌,撒鲁尔可汗领突厥众人击金箸以助兴,时人皆云,四国融融,从古至今,未尝有也。诸国皆赞世祖陛下之圣明高照,四海升平,敬称天可汗,盖天下百姓彼时亦安心矣。
这一场干戈总算消去,于飞燕和众燕子军得以平安归来。我请示非白想同珍珠还有孩子们一起去接于飞燕,非白欣然应允。本来没有太大战事,由我出面替他接于飞燕,合情合理。
腊月初一,大雪纷飞中,于飞燕带着一万人马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长安城。
众百姓自是夹道欢迎,我同珍珠充满喜悦地站在城垛上,喜迎久别的于飞燕。
可能是风雪中站得久了,第二日我便染了风寒,服了林毕延的药便一个劲地昏睡,连于飞燕进宫述职后前来探望也不知道,等醒来时,竟然已是腊月初三。
腊月初五,我身体好了很多,便着薇薇前往截住从宣政殿下朝的于飞燕。我便做家常打扮,不愿意梳繁复的发髻,只令人帮我编了脑后的大辫子,才刚打扮停当,薇薇便传于尚书到了,我便兴冲冲地亲自到门口去迎他。
宫灯摇曳,映照着金碧辉煌的宫墙,绮丽的丝幔坠着珍珠,绣着金丝银线蜿蜒委地,明亮的金砖上映照着于飞燕颀长壮硕的身影,豪放的脸上有着一丝温暖的微笑,“臣于飞燕见过皇后娘娘。”
我赶紧免了他的礼。
他对我笑道:“腊月里雪深霜寒的,皇后的风寒方愈,还请娘娘保重贵体,快进内殿吧。”我含嗔地看了他一眼,一边迎他进赏心阁,“大哥,我不是说了吗?没人的时候不要叫我皇后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