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直睡到中午,加彦被捏着鼻子拉起床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直想睡。但他肚子实在太饿了,又得先洗脸刷牙才有东西吃,只好勉强撑着爬起来。
因为前一晚被操劳得太辛苦,加彦站都站不稳,去浴室的短短几步路就走得磕磕绊绊。等洗完出来,还是腿软,就不大好意思地用手按着腰,生怕被肖蒙取笑。
然而却没有。难得这回肖蒙没毒舌地拿他来取笑,而只是不甚在意地坐在一旁看电视,边等客房服务。
加彦有些奇怪,试探地说了声“早安”,虽然得到了回应,却有种说不出的冷淡。
加彦在想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餐点送到房间以后,两人也只面对面坐下来,各自安静地吃,仍然没有任何对话。
明明几个钟头前还那样火辣辣地纠缠在一起,一觉醒来就变成这种冷淡的氛围。加彦有些茫然,但也不好说什么。只低头慢慢嚼着饭菜,偶尔抬眼偷看对面男人漠然的脸,独自困惑着,想起昨晚那些事情和说过的话,禁不住要怀疑肖蒙那时候会不会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或者只不过在拿他寻开心。
想着就觉得胃部渐渐的不舒服。虽然自己被耍是很经常的事,一开始听肖蒙承诺,也没抱很大的希望,但无论如何还是想弄清楚。
把嘴里反复嚼着的菜用力咽了下去,才鼓起勇气:“那个……”
肖蒙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昨晚说的那个,是真的吗?”
“哪个?”
“就是那个……”
“什么?”
加彦更加难以启齿,窘迫起来,低头看着桌面:“那个,你说要给我一个家的事……”
肖蒙没有马上回应。
谈话突兀中止的安静让人尴尬,但加彦却无论如何说不出“算了吧,当我没问”这样潇洒的圆场话,只能捏紧筷子,无意识地在碗里反复磨蹭。
“你想要吗?”
“啊……”加彦被问得有些慌张,虽然觉得肖蒙这么发问很恶劣,但终于还是抛开自尊心,小小地应了一声:“要。”
“那我说过的话,自然会算数,不过,”肖蒙抬眼看他,男人那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软弱可欺的脸,老实得有些傻气,“我得先跟你说清楚。”
“嗯?”
“你要家,我会给你,但是,这是有条件的。”
“啊?”加彦吓了一跳,“条件?”
“不然难道要我白白为你做事?想让我对你好,你也该付出点什么才对吧。”
“啊,是,是的。”
“一些规则要肯定遵守。比如说,再在外面跟女人约会,追着女人跑之类,这些绝对不行。”
“哦,这个,我知道了。”
“你得搬到我家。”
“嗯。”
“吵了架也不能随便搬出去。”
“啊……”
“随时做爱是肯定要的。”
“……这……”
加彦额头渐渐有些出汗,背也缩起来,但对于接二连三罗列出来的条件终于还是一一点头表示同意。
而肖蒙完全是在坐地起价,大宰特宰。
像加彦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什么生意头脑或者谈判手腕。
肖蒙手上拿着的是他最想要的,可以把心里那个大洞填满的东西,所以无论肖蒙怎么狮子大开口地要价,提条件,他也会努力凑出自己所有的东西来交换。
“还有,你至少得爱上我才行吧?”开完一堆不平等的条件,肖蒙顿了顿,用刻意轻松的口气,“如果不爱我却为了逃避寂寞而跟我在一起,那也太卑鄙了,不正是利用的行为吗?”
加彦顿时微张开嘴巴,好像有点吃惊。
肖蒙皱着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补了一句:“我可不想陪人随便玩过家家。想在一起的话,你就该拿出认真的样子来吧。”
加彦却无法做出回答似的,一下子低下头去,手紧抓着自己的膝盖,似乎非常为难。过了很久,才犹豫而小心地:“我,我不知道。”
“嗯?!”
“我不知道行不行。”
他逐渐适应了与肖蒙的这种同性肉体关系,但是,可怜他还算不上是个同性恋。他对肖蒙的感情的确不是爱。
他真的很想能赶快有一个家,即使是两个男人在一起,他也不介意,虽然不算是情侣,但可以是家人,互相依赖扶持着,彼此都不会寂寞。
肖蒙要求他做的那些事情,尽管超过了一般家人的界限,但对他来说,那就像投进自动贩售机的硬币一样──投的数量够了,才会有他想要的物品跳出来──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规则。
但提到“爱情”,自己喜欢肖蒙没错,可是他毕竟天性里爱的是女人,还没到进步到能对同性怀着爱意的地步。
“爱情”这一枚重要的硬币,他口袋里没有。
方才犹豫的时候他也在打算,是不是随便点点头就可以敷衍过去。反正爱不爱这种东西,又不能直接从脑子里读出来。
但想到要欺骗肖蒙这个他最好的朋友,就很内疚。肖蒙肯大方地给他一个家,他却不能回报以爱人的感情,甚至欺瞒,这样很对不起肖蒙。
“什么叫不知道行不行?”肖蒙猛地拔高声音。
加彦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口,“有一个家”这样的理想就又不能实现了,心里很难受,低头不停用脚跟磨蹭地板,半天才小声地:“我可能没办法爱上你。”
肖蒙一刹那有种自己动手呼了自己一巴掌的感觉,甚至还伴随着逼真的耳鸣。
今天起床以后他故意表现得冷淡,让加彦心急,正是因为自己昨晚太失控,把不该说的全说出来。害他醒了就一直懊恼,担心过度表明心迹会使自己在二人关系中失去先机。为了扳回优势,他花点心机耍小手段,让加彦一点点往他布好的陷阱里钻。
他很清楚加彦的软肋,知道该怎么样装诱饵,才能把加彦骗进来,再完美收网。
事情果然按他预料的发展,加彦如他想的一般,非常老实。
只除了一点──他太低估加彦的老实程度了。
结果就变成这样,除了亲耳听到“我可能没办法爱上你”这样晴天霹雳一般的大实话以外,已经快走到陷阱深处的加彦又转身走出去了。
害他扑了个空不说,还蹭了一头一脸的灰。
肖蒙沉默地憋了好久的气,才勉强振作精神,冷淡地:“那就算了。”
加彦过一会儿才“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把头垂得更低。
屋子里静默了半晌,肖蒙渐渐听到一点努力压抑的怪异声响,忍不住转头,无言地瞪向男人微微发抖的肩膀。
“林加彦!”
加彦两眼红通通的,他觉得愧疚又伤心,他简直要为自己不是同性恋而着急了。就好像终于拿到很想要很想要的商品,却发现付不起那个钱一样。
听到肖蒙叫自己名字,他忙用袖口重重擦了两下眼睛,才抬起头。眼角和鼻尖都发着红,看起来很可怜。
“你在哭什么啊,真白痴。”
肖蒙无法理解加彦对“家”的执着程度,只觉得这个泪汪汪的男人很蠢。看着他难堪地擦眼泪的样子,又有点心软,就放软了口气:“好吧好吧,真受不了你,先试一段时间看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