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星空那片海1,2

作者:桐华

    Chapter 2眉目如画,色转皎然

    夕陽在天,人影在地,他白衫黑裤,笔直地站在那里,巍巍如孤松立,轩轩如朝霞举,眉目如画,色转皎然,几乎不像尘世中人。

    日过中天,陽光灼热,这方挨着屋子和院墙的角落却陰凉怡人、花香馥郁,难怪他能不哼不哈地在这里坐一早上。

    我叉腰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质问,“看够了吗?满意我们唱的大戏吗?”

    他没有吭声。

    我怒问:“你干吗一直躲在这里偷看?”

    他平静地说:“不是偷看,而是主人没有允许,不方便随意走动。”今天早上听他说话还很费力,这会儿听,虽然有点古怪的口音,但并不费力。

    我讥嘲:“难道我不允许你离开了吗?你怎么不离开?”

    “没有合适的机会。”

    我被他噎住了,一早上大戏连台,似乎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离开。我不甘心地问:“你干吗用……用一团 花扔我?”

    “你不是也用花扔了我吗?”

    呵!够伶牙俐齿!我恼怒地瞪着他,他波澜不兴地看着我,平静的眼神中带着一点不在意的纵容,就像是汪洋大海不在意地纵容着江 河在自己眼前翻腾。

    我越发恼怒起来,正要发作。

    突然,一阵风过,落花簌簌而下,犹如急雪。我不禁挥着手,左偏偏头、右侧侧头,他却静坐未动,专注地看着落花残蕊纷纷扬扬,飘过他的眉梢,落在他的襟前。

    蹁跹花影中,日光轻和温 暖,他的眼眸却十分寂静冷漠,仿若无喜无悲、俯瞰众生的神,可是那深远专注的眼神里面明明又掠过惆怅的前尘旧梦。

    我不知不觉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他——

    就好像忽然之间,万物变得沉寂,漫天飞扬的落花都放慢了速度,整个天地只剩下了他慵懒而坐,静看着落花如雪、蹁跹飞舞。

    不过一瞬,他就察觉了我在看他,眸光一敛,盯向了我。

    和他的视线一撞,我回过神来,急忙移开了目光,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发虚、脸发烫,原本的恼怒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罢、罢、罢!自家伤心事,何苦迁怒他人?

    我意兴阑珊地说:“你现在可以离开了,时机绝对合适!”

    他一声没吭地站起,从我身边绕过,向外走去。

    我弯下身收拾他吃过的餐具,却看到几乎丝毫没动的粥碗和菜碟。我愣了一下,转过身,看到他正一步步向外走去,那么滑稽的打扮,还赤着双脚,可也许因为他身材高大挺拔,让人生不出一丝轻视。

    “喂——站住!”

    他停住了脚步,回身看着我,没有疑惑,也没有期待,面无表情、波澜不兴的样子。

    我问:“饭菜不合口?难道我做得很难吃?”

    他竟然丝毫没见外地点了下头。

    我简直、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他这样……他这个鬼样,竟然敢嫌弃我做的饭,饿死他吧!

    我嫌弃地挥挥手说:“你走吧,走吧!”

    他转身,依旧是一步步地走着,不算慢,却也绝对不快,我忍不住盯着他的脚,想起了外面那条坑坑洼洼的石头路……

    “喂——站住!”

    他回身看着我,依旧是面无表情、波澜不兴的样子。

    我走到庭院中,把那双已经晒干的拖鞋拎起来,放到他脚前,“旧拖鞋,你要不嫌弃,拿去穿吧!”

    他盯着拖鞋看了一瞬,竟然难得地主动开口提了要求:“我想洗一下脚,可以吗?”

    “可……可以,跟我来!”

    我走到厨房拐角,把塑料软管递给他。拧开水龙头后,我不好意思盯着他洗脚,转身看着别处。

    不一会儿,听到他说:“好了。”

    我接过水管,关了水龙头,眼角的余光瞥到他干净的双脚,没有血色的苍白,一道道红色的伤痕格外刺眼。

    他穿上拖鞋,走了两步,看上去很合适。

    “谢谢。”

    “不用谢,一双不要的旧拖鞋而已。”

    他没再多言,向外走去。

    我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又叫:“喂——站住!”

    他回过身,看着我,竟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波澜不兴的样子。

    我犹豫了一下,赶在自己后悔前,混乱地问:“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你要联系亲人朋友,找人帮忙吗?我有电话,可以借给你用!你要是需要钱,我……我可以借你一点!”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我竟然比他更紧张,急促地说:“江湖救急、不救贫,我借你的钱不会太多,最多够你回家的路费。”

    他淡淡地说:“只我一个。”

    他的话很简短,我却完全听懂了,只剩他一个,遇到困难时,没有亲人可以联系求助;受了委屈时,也没有一个避风港可以归去休息。我的眼睛有些发涩,又想哭的感觉。我深吸了口气,微笑着说:“你有手有脚,长这么大个头,总不会打算去做乞丐吧?总要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他想了想说:“是应该找一份工作。”

    我小心地问:“你的受教育程度,大学、中专、职高,或者学过什么手艺没?”

    “没有。”

    “没有?什么都没有?你长这么大总要学点什么吧!就算读书成绩不好,考不上学,也该学门手艺啊……”

    他面无表情、波澜不兴的沉默,却像是无声的鄙夷:我都说了没有,你还废话什么?

    我抓狂了,“你这些年都靠什么生活?难不成啃老?”

    他有点不悦地皱眉,“我靠自己的力量吃饭。”

    好吧!只要不是好吃懒做、作奸犯科,干体力活也是正当职业。我犹豫挣扎着,迟迟没有再说话,他也一点不着急,就那么安静地站在大太陽下,由着我理智和冲动打架。

    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牙,足足考虑了十来分钟,才试探地问:“你愿意留在我这里打工吗?管吃管住,工资……看你的表现再定。”刚才挣扎时还觉得自己是活雷锋,结果最后发现自己本质上肯定是黄世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