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为什么要骗他呢?

    在突然顿悟的瞬间,就好像有一个掩码在岁月地下的炸弹在脑袋里轰得一下炸开,沉重的岁月不但没有缩减它的威力,反而令它发酵膨胀,炸出了被岁月挤压到最深处的痛苦。

    可痛苦之下却有狂喜。

    他的心在狂跳,手在发抖,琦琦啊琦琦,你真的曾经这么爱过我吗?张骏啊张骏,你真是个大傻子,为什么不明白最柔软的角落总是藏得最深?

    张骏再也拆不下去,他抓起手机,打给关荷。

    十年没有见面,却没有任何心情寒暄,他张口就问:“你怎么知道幸运星里面有字?”

    关荷十分意外,虽然她的确希望张骏没有扔掉罗琦琦的礼物,但是毕竟只是希望,毕竟这些年她也曾辗转听说过他无数轰轰烈烈的情事。她说:“我十一年前就知道,琦琦偷偷告诉过我。”

    张骏沉默着,半响后,他才声音艰涩地问:“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不是当年?”

    关荷不吭声。

    张骏慢慢恢复了理智,问道:“为什么突然要告诉我这个?”

    “我不知道,也许因为我收到罗琦琦的一封信,突然在想你是否还记得她。”

    张骏很想轻描淡写地说“当然记得了,她是我的前女朋友之一嘛”,可是他说不出来。

    “既然你还保存着她送你的礼物,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情。罗琦琦回国了,这几天在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

    张骏的心狂跳起来,稳着声音问:“有她的电话吗?”

    “我只有她的电子邮箱地址,不过,这个世界并不大,罗琦琦又同学,你也有同学,你若有心,肯定能找到她。”

    电话里传来几声说话声,关荷说:“我要挂电话了。”

    张骏说:“好的,刚才……抱歉!不管如何,谢谢你让我知道幸运星里有字,那些话对我很重要。”

    关荷沉默了一下说:“谢谢你们自己吧,如果琦琦已经忘了你,忘记了我,她不会给我写信,如果你已经忘记了她,已经扔掉了属于你们的记忆,即使我告诉你也没有用。”

    关荷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张骏呆呆站了一会,突然就往外面冲,冲到门口,又返回,把所有东西乱七八糟地塞回箱子,抱着箱子下了楼。

    一口气开了八个多小时的车,在清晨时分回到了故乡。

    可真回到了故乡,他却开始有些迷茫,他究竟想做什么?

    告诉琦琦,我误会你了?我不是因为不爱你了才和你分手?我说我的爱情已经消磨完都是假话?

    因为年少的骄傲和笨拙,他们之间的确有一个又一个误会,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误会早就不重要了。

    他把车停在自己家楼下,默默地坐着。

    在拆开幸运星时,漫漫时光被缩短,短得好似他们吵架分手只是昨日,中间的十年都不再存在,他不管不顾地往回赶,恍惚地以为站在这个时光的交错点上,就能把那些逝去的光阴追回,把那些年少时犯的错误都纠正,可当冲动散去,他发现,过去的时光已经过去,而未来的时光——没有未来!他们已经无法回头,也无法向前走!

    他坐了很久后,点了一支烟,一边吸着烟,一边慢慢地开着车,从一条街道到另一条街道。

    他和琦琦一起读书的四小,一种,他们一起看过电影的电影院,琦琦以前的家,他和琦琦去滑过旱冰的旱冰场……

    这些年他回过好几次老家,却每次都来去匆匆,这是第一次故地重游。

    随着一个个地点的出现,所有被他刻意封住的记忆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一幕幕,栩栩如生地放过。

    从中午到下午,所有他和琦琦曾去过的地方,张骏都走了一趟,一边恐惧着,一边希冀着,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希望看见她还是不希望看见她。

    找了一天,他都没有看见琦琦。

    他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疲惫,浓重的疲惫压得他好像要垮掉。

    他把车子停在琦琦以前最喜欢的河边,整个人趴在了方向盘上。

    其实,即使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见于不见有什么区别?

    谁知道她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男朋友?

    即使她仍旧单身,她和他走过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除了一声“你好”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那些误会抱歉早已被岁月冲刷得不再重要。

    他能告诉她什么?这些年来,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已经染上了一层又一层西部去的尘埃。十年的光阴,漫长得足够将他们塑造成两个截然陌生的人。他已经不是当年不管不顾的少年,红尘的颠簸让他早已经麻木,他连跳下时光河去追她的勇气都没有。

    往事时用来回忆的,不是用来追寻的。

    他把头放在方向盘上重重地磕着,一下又一下,好似这样就能磕掉十年的风尘和沧桑。

    张骏在方向盘上趴了很久,知道夕阳将他的玻璃窗映红。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残破小桥,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漫天晚霞绚烂却寂寞地燃烧着。

    今天已经要过去了!

    而明日,明日又是天涯!

    他有点了一支烟,一边吸着烟,一边打开装着幸运星的玻璃瓶。

    “我很想问你,究竟是我好,还是关荷好,可是我怕失望,更怕你撒谎,所以一直不敢问你,更不屑问。”

    “其实每次你邀请我出去玩,我都很想去,可是我没钱还请你,只能拒绝,等我将来有钱了,我一定都答应。”

    “生日的时候,我许的愿是希望你能永远爱我,你会永远爱我吗?”

    张骏不想再看了,打开车门下了车,信步走上路边的土坡,望向河边。

    正是夕阳最后的绚烂,晚霞铺了半边天空,河边的树全被映得橙红,河面上波光粼粼,泛着点点的银光,残破的小桥孤零零地横跨在岸上,在河面上投下婉约的倒影。

    在河岸对面的倒影下,作者一个穿白色大T恤、蓝色牛仔短裤的女子。她弯着身低着头,用河水洗着石头,每洗一颗,就直接拽起身上的大T恤擦干,再放到身旁的就铁皮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