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有时

作者:鹿角湾湾

挂了急诊,量体温查血,后来又安排了照CT。

医院里好些医生护士都认得廖时叙是秦医生的儿子,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去的骨科,今年这个时候又来了,一边给做检查一边说这当孩子妈真不容易。

虽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是急诊依然有很多人,不少人跟廖时叙一样,咳嗽个不停。

各项检查要排队,做完了还要等结果,就算廖时叙是医院医生的家属也没办法例外。这个季节正是上呼吸道疾病高发的时候,比廖时叙急的人可不少,尤其他们俩进来没多久,急诊外科就送来两个车祸伤。

秦眉带廖时叙排了最后一项检查的队,还没等到他检查完,就被科室叫走了,剩问清跟在他旁边。

他垂着头几乎不说话,眼睛睁一会儿又闭一会儿,呼吸也不是很顺畅,看他那样就能感觉的出来很难受。她没经验,看看其他家属的做法,有样学样地试着轻轻拍他的背,并不确定这样的做法是否管用。

廖时叙没有意见,只侧脸看了她一眼,便由着她拍。

问琳抽空从药房出来,把他们俩拉到休息室去,廖时叙有气无力地靠着沙发。

问清看着时间出去拿检验单,等廖时叙爸爸来了,她才算闲下来。检查结果出来,医生下了诊断,是肺炎。

这也难怪,按道理,如果是感冒的话,应该早好了。

急诊科把廖时叙转给呼吸科,但呼吸科床位紧张。在呼吸科的办公室,已经挂上盐水的廖时叙和一个年轻医生面对面坐着,不知道在说着什么,问清在门口悄悄往里探头探脑。

廖叔叔和秦阿姨有话要谈,好半天都没过来。问清并不是故意要偷听,是他们俩在楼道里说话声音不自觉地放大,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廖俊语气中不乏埋怨:“你是你们科副主任,连个床位都不能解决吗?”

“我说了没床位,只能加床,这不是解决不解决的问题。最近这段时间住进来多少病人你不知道,你别胡搅蛮缠,再说了,我儿子我不心疼吗?是我故意不给床位的吗?”

“你心疼?你自己就是医生你没发现孩子生病了,让他拖这么久,老早我就听妈说他感冒一直没好,你也不管管?”

“什么叫我不管管?你既然听说了,你怎么不管?廖俊你说话可不能不讲道理啊,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不能说是谁该管谁不该管吧!”

廖俊摆摆手,不想纠结这个问题,“没有单间那就转院,别说加床,我看合住病房都不行,你们呼吸科到处都是传染细菌,还有肺结核病人,小叙抵抗力差怎么能受得了?算了,我看孩子不要你管了。”

秦眉气得朝廖俊翻了个白眼,稳了稳情绪,转而给别人打电话:“张老师,你们科室还有没有床位?不是,是我儿子……”

……

廖时叙最终没转院,也没睡走道,在他爸爸的执意要求下被安排去了内科的单间病房,等呼吸科有床位了再换回来。到年底,情况稳定的病患都是尽量地办出院,准备着回家过个好年,内科的床位还算宽裕。

廖叔叔给安排了护工,廖时叙打着点滴睡过去了,问清就下楼去找她妈妈。已经错过了饭点,问琳点了外卖让她在医护休息室吃。

问琳下班前,问清去了内科住院部,廖时叙还睡着,睡着的时候都在咳,床摇的很高,几乎是45°仰坐着的。护工见她来就说要出去一小会儿,麻烦她照应几分钟,她点点头。摸了摸廖时叙的额头,依旧在发热,但是他这会儿不说胡话了。

廖时叙睫毛很长,闭着眼尤其明显。此时嘴唇微抿着,每天微微蹙着,病症的不适感应该还在。

问清手肘支在床沿,单手撑着下巴看他。

她有时候其实挺羡慕别人有爸爸和妈妈,还有爷爷奶奶,她只有妈妈,爸爸那边有些什么人她一无所知。可是吧,廖时叙其实也是有烦恼的,虽然他爸妈工作都不错,收入也颇丰,但是其实他很久都没和爸妈一起吃过饭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表现的很乖,听爷爷奶奶的话,不让爸妈担心。

“廖时叙?”

她很小声地叫他,他没应,睫毛微微扇了一下。

“我要走了,明天来看你。”

廖时叙闷闷地咳嗽了两下,睁开眼。

她见他醒了,立刻就露出个笑脸:“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疼。”才没多一会儿时间,他现在的嗓子跟砂纸磨过一样的沙哑。

“疼?”咳得太厉害的话,的确会胸口疼,她轻指指他的胸前,“这里疼?”

“浑身疼。”

她惊讶地吸气又叹气,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肺炎为什么会让人浑身都疼?那现在应不应该叫医生?

“那我叫医生。”她要起身,胳膊被廖时叙抓住。

病房门突然打开,廖时叙立刻把手放开,进来的是护工,不是家里人。

廖时叙放松下来,又咳了几下。

“那要怎么办?”

“忍一忍就没事。”

她坐回去,双手捧脸撑住下巴看他。

“都说运动会增强体质,你也游泳了,也打篮球了,感觉没什么用。”她默了默,“要不你跑步吧!”

廖时叙把脸撇过去咳了几下,都这个时候了,也只有她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算了,你回家吧。”他虚虚地摆了摆手。问清就被他这样给赶走了。

她再进病房,廖时叙已经能平躺着睡觉。本来他这个人就特别喜欢睡觉,这一生病,睡觉的时间更多。除了雾化,检查,吃饭和上厕所,醒着的时间并不多。问清去找他,他又在睡觉。

肺炎住院比较耗时间,廖时叙住了十来天的院,出院的时间紧跟着过年的时间。学校那边补完课,问清就要回外婆家。

她走的那天早上,廖时叙裹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去送她。五号线通车,可直达火车站。廖时叙帮问清拖着小小的行李箱。

“你每年都要回外婆家过年吗?”

问清不假思索:“是的吧,不然去哪里?”从小到大都是在外婆家过年,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才有年味,她的印象中,过年就该是这个样子。

到地铁口,问清要拿过箱子。

“我走啦,你回去吧。”

“我送你到火车站。”

“不用,我又不是第一次去火车站。你才刚出院,别到处跑吹冷风。”她要拿箱子,廖时叙不给,她疑惑地看着他。这人大病一回之后,脾气越来越奇怪了。

“住院太久,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问清收回手,双手揣兜笑出来,也不再推辞。

“那走吧。”一扭身就踏上扶梯,廖时叙拖着箱子跟上。

到了年关,城市便会空一大半,以至于地铁站和车上都很空。两人找了位置坐下,廖时叙一手不忘扶着行李箱。

“问清,你下学期选文科还是理科?”

“理科吧。”

“为什么?”

问清想了想,她文理科都挺平均的,文科地理不好,理科物理不好,两门学的差的课势均力敌,她选文选理都一样。

听说其他省份已经在实行文理不分,而是自选大综合,要是能实行到庆南市该多好,她会立刻把这两门课杠掉。

“我还没想好以后想干什么,但是理科能报的专业比文科多。徐渡说,他想学法医,考公、安大学,也要选理科。你想学什么?你应该也很烦恼,数理化都好,怎样都行。”

“是啊,我也很烦恼。”他那表情可一点不想烦恼的样子。问清自讨个没趣,扭过头前先给了他个白眼。

地铁出站,在地下疾驰,车厢内灯火通明,车厢外一片漆黑,对面座位没有乘客,两人的影子映在对面的玻璃上。

问清的头发依然短短的,乍一看像个小男孩。脸很小,巴掌大,刘海碎碎的,很可爱。

不过一年多,廖时叙变化特别大。当初刚见的时候,像个小土豆,突然就开始窜个子,变得手长脚长,脸上的轮廓保留少年感的同时,依稀有了成年男人的俊朗。

她盯着对面玻璃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们俩的衣服有点像诶。”

都是有毛领子的羽绒服,廖时叙是白色,问清的是黑色。

地铁即将到下一站,车速开始下降。原本两人之间保留着一掌的距离,金属质地的椅面太滑,因为有惯性,廖时叙右手赶紧握紧行李箱,而他左边的问清突然就朝他滑过来,他抬手自然地将她搂住,左手扶住她的肩。

明明没有靠多近,她却能感受到他的鼻息,就在自己脸侧。

几乎是一瞬间,问清觉得前心后背都沁出一层汗。

对面玻璃上那个男孩子的影子清晰可见,那眉,那眼,鼻子和嘴唇都是她喜欢的样子。心口砰砰砰的,耳朵里一阵嗡的声音。

妈妈的话言犹在耳,禁止恋爱!

她心里有个低低的声音:问清,完蛋了!

廖时叙松开她,察觉到她脸颊泛红。

“问清,你怎么了?”

“有点晕车。”她撒谎信手拈来。

地铁到火车站很快。

城里商圈街道人不多,火车站却很是热闹,南来北往的人在此停留。

问清没身份证,只能去窗口取火车票,而各个人工窗口前都排了很长的队伍。廖时叙跟着问清一起排队,拎着箱子站在她后面,陪她聊天。

“你知道高鸣鹤上学期逃课一周的事吗?”

“不知道。”

“他去找宋老师了,而且找到了。有点想宋老师回来教我们,洪老师好凶,补课期间我差点又被撵去阳台听课,我好歹是在班上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啦。”

“20几名,不算名列前茅。”

问清指指自己的眼角:“别怪我只能用这里看你。”

他垂着头笑了笑。

“还有一件事,你不是生病住院了吗,有两个同学让我给你带了零食,18班的陈姣姣和7班的朱悦,我是很拒绝的,但是她们非得塞给我,塞完就跑。”

“零食呢?”

“我和徐渡吃掉了,他吃的多一点,他说他考的不好,需要零食抚慰受伤的心灵。”

“……”

“反正你也不能吃,对心肝脾肺肾都不好。但是话我要带到,她们希望你早日恢复健康,下学期一定要精神百倍地出现在校园里,绽放成我们一中一道漂亮的风景线。”

“没说其他的?”

“没有,大概是想来年跟你当面说。你好好把握。”她仰着脸,朝他眯着眼笑,笑得一双眼睛弯弯的像两道月牙。

廖时叙嗫嚅道:“问清,我……”

“下一位!几个人?”窗口售票员的嗓音经过扩音传过来,极有穿透力。

问清赶紧靠近窗户:“一个。”把手里的证件递过去。

火车站送人只能到安检口,廖时叙终于把箱子还给问清。

“提前跟你说声新年快乐!”她朝他摇摇手。

“新年快乐!”

她朝安检口走了两步,又从队伍里出来。

“廖时叙,我回来的时候你能接我吗?”

他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缓缓地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接,当然接。”

问清也跟着笑,然后重新去排队安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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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还是和往常一样,一家人聚在一起。家里买了各种零食水果,屋里还有烟花。

市里对烟花燃放管制很严,只能去指定的河边广场燃放。三十晚上,表姐夫开车,载上几个爱凑热闹看烟花的家人去河边。离12点还有一个小时,河边已经站了很多的人,有迫不及待就想点烟花的小孩子被家长塞了几根仙女棒,他们拿着仙女棒跑来跑去。小侄女已经三岁多了,见其他小孩如此,她也跟着跑。

临近12点,手机上的拜年短信一条接一条,她一一回复。

【新年快乐!记得做作业!】

她看到发件人,再看到他发的内容,对着手机屏幕就笑了。

【我会写完的。新年快乐!】

廖时叙坐在客厅沙发上。姑姑一家过来了,和爸妈还有奶奶凑了一桌麻将,在隔壁屋打。客厅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小表弟和他一样,拿着手机一阵按,晚会只是作为背景音一样的存在。

看着问清发来的短信,一时无聊,便继续往前翻,她发的短信一直留着没删。最近的短信是他住院期间她发的一些短信。

【我放学啦,来看你】

【徐渡也来】

【徐渡是个憨批,他抢我吃的】

【我去上课啦】

【作业给你带回来了,要拿到病房吗?】

【我今天放学在你教室外面等了你一刻钟才想起来你住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当初作业一定拖到最后一天的我,

变成了一个写稿也一定拖到周三的咕咕,

从天亮写到天黑,我终于写完榜单啦!

周五更新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