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觉得过年是件开心的事,廖时叙没有其他孩子的烦恼,他学习一直很好,也不调皮捣蛋。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长大一些,他才发现过年很无趣,不光过年无趣,生活都很无趣。
在学校里,他随波逐流,为了保持名次而好好学习,为了争取保保送高校的机会而跟着其他同学一起参加大大小小的竞赛,只要身体允许,无一例外地参加。每到春节,亲戚往来,活动之一便是夸他又考了多少多少名的好成绩,顺便拿他来教育自家小孩,替他拉一把仇恨,最后再以他长得像他妈还是更像他爸为论题,来进行一场令他尴尬无比还要无奈配合的辩论赛。
他没有特别像谁,挑着父母的优点长。
说好的来接站,问清乘的车次到站前半小时,廖时叙就到了火车站,站在出口处等着来来往往的人。
过年期间,他爸妈又吵了一架,吵到闹离婚,要不是民政局不上班,没准这婚就已经离了。中午来火车站前,秦眉已经上班去了,廖俊出去跟人谈事,两人好像和好了,又好像没有。
火车准点到站,问清跟着人流走出来,见着他就立刻笑得一脸灿烂。
她话多,一见面就例行地问东问西,廖时叙两个字三个字的往外蹦。问清已经习惯了他那个样子,发言的兴致丝毫不被影响。
问清说着话,他肚子竟然咕咕地叫了。中午没食欲就没吃饭,也不知道怎么的,见了问清他就开始饿,大概是她一下车就开始念叨她舅妈每天做的什么什么菜。
“我第一次吃佛跳墙,我舅妈的手艺真不是我吹,太赞了。”她说了太多话,顿了一顿,又继续,“以前我还以为佛跳墙是仙人跳的意思,是不是很傻?”
他想也没想地就“嗯”了一声,问清惯性使然朝他翻了个白眼。
“问清,你饿不饿?”
“我可饱了。”
“去吃饭。”他仿佛没听见她上一句话。
问清抿了抿唇:“……”
他的口味很清淡,费力地地铁转公交,最后去了那家小馄饨店。过年休业,店主才刚回来,两人到店的时候,里面正在打扫卫生,没办法待客。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一趟。”店主阿姨把抹布在手里擦了擦,并不因为他们是两个孩子就怠慢,面上看得出来的确很抱歉。
“没事的,阿姨,等您开张了我们再来,祝您生意兴隆啊!”问清乖巧得不得了,过年回家,她就是这样表现的,得了不少压岁钱。
“谢谢谢谢!”漂亮话总是招人喜欢,阿姨乐得喜笑颜开。
高中本就开学早,而且问清是要补作业提前回来的,才刚过初八,街上多少关着门的店铺。
“要不你换个别的,还想吃什么?”
“算了,回吧。一会儿买杯奶茶。”
说着就拖着箱子往前走,问清把双肩包的背带理了一下,赶紧跟上。廖时叙并不太喜欢吃甜食,偶尔喝奶茶也是因为陪她喝,他并不喜欢奶茶。
“要不我给你煮吧,”她本来还兴高采烈想让他感谢自己,但他缓缓转身不悲不喜没什么表情的表情让她有点心虚,顿时就不自信了,“如果你不那么严格要求的话。”
“你煮我就吃。”
她顿时咧嘴笑开:“放心,你要相信我。”
让她自己包小馄饨她暂时还没那手艺,但是问琳不在家,冰箱里常年冻着些速冻食品,包括速冻小馄饨。她煮过,吃起来和外面街上卖的差一点,但不会差太多。虽然她妈妈曾经评价她的厨艺,说吃她做的饭如同慢性自杀,但那是一年前的评价,她早就刷新历史了。
两人去超市买了小馄饨,问清顺带捎上一点葱和香菜。
这次,廖时叙一口气上八楼,还拎着箱子,没喘粗气,只额头有些薄汗。倒是问清因为穿着羽绒服,从一楼爬上去,给热出汗了,还呼呼哈哈地来几个大喘气。
问琳先回家,家里整整齐齐。
廖时叙在客厅坐着,问清换了身衣服出来就进了厨房,他干坐着没事,就站在厨房门口看她又是开冰箱,又是掀锅盖的,找东找西的。
“你行不行?”
“好久没进厨房,还不允许人熟悉熟悉?”
廖时叙啧了下唇,进了厨房,自己去水池边洗葱。他为什么会指望她做饭?
“我家厨房很窄的。”问琳当初分的房子就是单身宿舍,和廖时叙家的房子格局大不一样,厨房不是很大,廖时叙跟着进来,她不方便大展身手。
“烧水吧,我真的饿。”
烧水,下馄饨,调配料,没什么复杂的程序,问清把虾皮和紫菜还有香油摆放好,让廖时叙动手,她在一旁干看着。
“问清,我要不还是学医吧。”他把煮熟小馄饨往两只碗里放,然后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问清懵着抬脸看他,学医?“之前不是说不学医么?”
“不知道干什么。”
“填志愿还有一年半呢,够你花时间想了。”
“没时间了,我想今年就走。”
问清愕然,不知道寒假里发生了什么事,他这主意变的也太突然了。
“高二就高考?你有把握吗?”
“没有。”他把两只碗端到桌上,提醒她,“差一只勺子。”
问清转身去找了只白瓷勺子,两人坐在小桌边吃馄饨。学校每年都有高二的学生参加高考,一部分是报少年班的项目,另外一部分是自愿提前高考,说占了考生本人应届生的机会,也有说不占,到高三再考依然是应届生。如果不报考某些特殊院校,是否是应届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高二能考出好成绩的人并不多。
而如果高二去考就能上一本,那多坚持一年的系统复习,高三去考,应该会去一个更好的学校。
问清拿勺子搅着碗里的馄饨,挺香。
廖时叙吃了两口,突然放下勺子:“跟我一起。”
她刚把一个馄饨喂嘴里,烫得不行,吐又没办法吐,一手朝嘴边闪风降温,囫囵地把馄饨咽下去才说话:“我是个凡人。”以她现在的成绩,能上本科线都是老天开眼,物理和地理就是文理双科给她下的拦路虎,再说她其他科的成绩也一般,高三的课程她还没学完,不像廖时叙,学习的节奏还是依着当初重点班来的。
他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继续吃饭。
“你着什么急,你才16。”年前刚满16。
“也不是。”
听他口气,问清以为他是要解释什么,但是等了半天,就见他顾着吃馄饨,没说话。她对他是真的捉摸不透。
廖时叙低着头看碗里的虾皮。问清下手没轻重,刚才弄了太多虾皮在碗里,小小的,一只只的粘在馄饨上,或者粘在碗边。
他后悔刚才那么说,就是说让问清一起的话,他一时间太自私了。
问清每天最挂心的是她妈妈,再怎么也会陪着她三年,甚至以后可能会报庆南市的学校。
再说了,她凭什么要跟着他一起,凭他一句话?
他确信自己是喜欢她的,不是因为每天走在一起养成习惯而来的喜欢,是异性之间的喜欢,是想每天都能见到,见不到就会挂念的喜欢。
但是他却捉摸不透这种感情,他爸妈是自由恋爱的,听说以前感情很好。可那些所谓的感情好只是别人口中的传说,他没见过。两人都忙,聚在一起吃饭的时间都不多,见了面似乎又缺了些什么。
似乎当初再多,再深的喜欢,最后都会变成他爸妈那样。不只他爸妈那样,很多人的爸妈也那样,班上同学爸妈离婚的比比皆是。
倒不如,他什么都不说的好,他和问清或许就会一直是这样,保持着好友和邻居的关系。
问琳当天下班很早。问清才刚把碗洗了,她就进门,看到他们俩在厨房站着,聊着什么。
“徐渡发消息跟我说读书笔记,我把书读完,给他写了梗概,再抄了些句子过去,老师看不出来。”问清正说着,廖时叙见问琳进来,叫了声阿姨。
廖时叙没待太久,一会儿就离开了。
问清又开始烧水,给问琳煮剩下的馄饨当晚饭。
晚上她把所有的作业整理了一遍,把遗漏的试卷题集挑出来,安排了计划表,拿着物理题突然就停住。
如果廖时叙做了决定,很大可能是他已经下了决心地要去做某件事。那么去高考的事应该是板上钉钉的。
她手指抠着中性笔的壳子,愣了好一会儿,等她回过神,脸上潮乎乎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