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跟往常一样,问琳单位一放假就该回老家。
廖时叙在微信上说,他爸去跟罗莺莺说和,至于如何说和,廖时叙也不太清楚。
廖俊是打定了主意要回归家庭,一直都在努力让秦眉回心转意。问清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微信上和廖时叙聊些轻松的话题,比如她期末考的成绩还不错。
廖时叙虽然一学期因为回老家配合调查,时不时缺课,期末一反以往的吊车尾,考了专业第二。
舅舅家过年,一大家子人热闹的很,表姐表姐夫都回来了。外公还说,还好家里当初换了别墅,房子够大,全家人都能住得下。
老人家喜欢一家团圆,尤其春节这样的节点。
表姐家的小团子已经长到六岁了,9月就要送去读一年级,聪明伶俐,不再跟在问清后面叫她姐姐,知道叫姨姨。
饭后打麻将,问清不会,表姐教她打,几轮下来就熟悉了规则,打得还算顺利。
问清倒不认为是自己多聪明,只是表婶和姐夫看她是个新手,故意让着她。毕竟家里人打牌,玩的不是输赢,就是玩个热闹,打发时间。
“清清都大二了吧,谈男朋友了吧?”
表婶一边摸牌一边问她。
“嗯,大二了。”后半句话,她没回答。一圈人都笑了,当她是害羞了。
表姐解围:“清清还小,不着急。这男朋友啊慢慢找。我跟你表姐夫是工作了才认识的,慢慢选的人才对,你说是吧!”
突然被cue到,姐夫连连应声:“对对对。”
问清止不住的笑,表姐一路到大学都是乖乖女,那时候性格内向,以至于母胎单身到25岁,遇到姐夫,被姐夫一顿穷追不舍,就结了婚。到现在结婚快8年了,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舅妈端了水果过来,一会儿又着急忙慌地走开,表姐有了第二个小孩,还不到一岁,都是舅妈在带,她也乐得给闺女带孩子。
一会儿隔房的堂哥带着女朋友上门了,一家人先停了牌局,招待那一对。问清抽空开溜,她实在不太会打麻将,不擅长的东西她玩着累。
上了楼,想去趟洗手间,但里面有人,她只能在楼上随便转悠,顺便跟廖时叙发消息。
他大三才刚接触医学的专业课,爷爷很有些拔苗助长的意思,又把他安排到227医院实习,生怕他闲下来荒废学业。
跟问清聊天,他没抱怨他爷爷,只挑了些他在前辈医生面前出的丑。那医生是秦阿姨的同事,想训他,又得忍着。
“真的回来了?”
是舅妈的声音,问清抱着手机站住,还以为舅妈叫自己,回转身,声音是从表姐房间里出来的。她走过去,屋里面还有说话声。
“嘘!你小声。”是外婆的声音。
外婆跟舅妈在房间里说着话,一边哄着小侄子。
“这么多年了都没音信,现在出现,到底怎么回事?”舅妈的语气里连声的都是埋怨。
“落了残疾,听说身体也不好了。虽然琳琳没说什么,我想,可能小唐是不想拖累她才没露面。小唐我见过,人是好人,不然琳琳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忘不掉他。”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点责任心也没有,哪里好了?妈你别给他找借口。”
外婆不跟舅妈争,只说:“她熬了这么多年,既然都见上面了,那也就没什么遗憾了。琳琳一向听你的话,你什么时候去劝劝,劝她再找,趁着还年轻。”
舅妈叹气:“眼看就40了,得抓紧,好在她显年轻,长得漂亮。半辈子都搭一个男人身上,真是死心眼,劝了她多少年她都不听。对了,淑芳她说她娘家有个表弟,是医生,还是市医院的主任。之前就在问琳琳的意思,她一直不答应,要不我再问问。这职业反正差不多,有共同话题,应该也好相处。”淑芳就是打麻将的那个表婶。
“都主任了,还没结婚吗?”
“离了。”
小侄子在地上爬来爬去够玩具,手没撑住摔了一下,哇地一声哭出来,舅妈赶紧哄哄孩子。
“那我去问问淑芳。”问清听到外婆叹了口气,怕她会出来,退着往阳台边去了。
无意的偷听,让她脑子里嗡嗡的,拉开阳台的门,冷风迎面过来,吹得她一个哆嗦,浑身的血都好像凉了一样,她连着又哆嗦了两下。
人是有第六感这种东西的。第一次和唐敬之在小吃店,说不上具体的原因,她忍不住去唐敬之,有种莫名的感觉。后来上过他的几次课,有了一些交集,对他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她想靠近,想了解他,并不是像唐心雨说的要勾引唐敬之,有些人之间会有互相吸引的磁场,解释不清楚。
听到外婆和舅妈的谈话,她第一个对号入座的人便是唐敬之,就好像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像她们口中的那个人。她现在有些后悔,后悔一直以来太懂事,从不问问琳和家里任何人关于父亲的任何问题,不问他长什么样,品性如何,以前是干什么的,和妈妈怎么认识的。
当然,她也怀疑自己现在的想法,就好像在做一道物理题,她自己已经预设好了答案,至于这中间的论证步骤,她会刻意地去以倾向预设答案的演算方式来证明。
在阳台上待了好一会儿,等缓过那一阵,她才回到屋子里,然后被小侄女栩栩拉去玩游戏,一切都归于平静,如同无事发生。
到初四,家里的祥和突然被打破,因为被要求去相亲,一向好脾气的问琳突然就跟提这事的人翻了脸。那会儿午饭刚过,她就收拾行李要回庆南。
相亲的事舅舅完全不知情,见妹妹反应这么大赶紧上楼打圆场,把问琳推回房间里,两人单独待了很久。问清站在不显眼的角落里,看到外婆在门外抹眼泪,她悄悄走开。
以往怕栩栩太黏着自己,而这会儿,还好有栩栩在,她可以当做什么自己并不在场,跟小孩儿待在房间。
“姐……不是,小姨,我能看一会儿动画片吗?”栩栩吃完饭就被打发到房间里背英语,听说姐夫给她安排了去外国语学校读书。
“看吧,电脑给你放?”栩栩的房间没有电视,要看电视得去客厅,但是现在不方便,亲戚朋友都聚在那里。
问清搬出自己的笔记本,她把本子带回来是打算寒假好好学学剪辑,但是完全沦落为播放器。给栩栩点到动画版块,随便她自己挑。
“小姨,你看动画片吧,这个超级好看的。”栩栩拉了拉正走神的问清的手。
问清笑了笑:“好,我看看有多好看。”
栩栩盯着屏幕安静了一小会儿,抱住问清的胳膊说:“小姨,我听外婆说,人总是要有个伴儿的,不然太孤单。你劝劝姑奶奶,让她别生外婆的气,好不好?外婆是怕姑奶奶孤单。”
小姑娘年纪虽小,但并不是完全不知事,她也看出家中的异样。
问清理了理栩栩的鬓角,有些惊异,柔声问:“你知道什么是孤单?”
“知道啊,没有人在身边我就会孤单,没人跟我玩,跟我说话。我爸爸妈妈还有外公要挣钱嘛,外婆要忙着照顾弟弟,我就会孤单。”栩栩小大人一样,“不过我开学就好了,有小朋友跟我玩,可是姑奶奶不上学,没有朋友和她玩的。”
问清听得动容,手指轻轻摩挲着栩栩的发梢。
不知道这些话是舅妈教的还是栩栩自己琢磨的,但小姑娘说的有道理,自己去庆南念书的时候可以陪着妈妈,但是她现在外地读书,以后会工作,妈妈就是一个人,家里人自然是要为她考虑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问琳不和别的男人相处,哪怕吴叔叔对她示好了好几年,最后也是说断就断。
唐老师有那么好,值得她妈妈惦记十几年还放不下吗?
当天问琳没走,又在老家待了两天,初六带着问清返程。而这两天,问清始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家里人有意对她隐瞒,她便如此。
回了庆南市的家里,药物所初十才上班,问清和她妈在家里同处了好几天。问琳又在学新的东西,这次是编程方面的,她的生活里没有男人,总是在不停地学习,从前考各种证,后来考硕士,考博士,再考进了药物所。
问清以前小,不太懂男女的事,现在想来,或许问琳是靠着学习新的东西把该面对的事强行地抛在脑后。在法院的那天,两人没有交谈,但眼中分明是有些什么的,她不会看错。那为什么明明见了面,却什么都不说呢?
要离开家去学校的前一晚,问清往行李箱收拣东西,问琳帮着把她的小零碎打包。
“你买的特产,”问琳把一包东西放到问清书桌上,“下次别买,你到了学校我直接给你寄,这么拖着也太沉了。”
“有廖时叙帮我。”
问琳笑:“你别总是想着依靠小叙,他以后也会有女朋友的,那时候你就应该自觉地避开,就算你们关系多好都不行,明白吗?凡事都自立一点,遇到事都要自己想办法,不能总依赖人。”
“那你给我寄不是我依赖你吗?”
“我是你妈,那能一样吗?”问琳觉得好笑,蹲到她旁边,“给你说多少次了,衣服这么装占地方,还乱。”说着,问琳上手把打底裤卷成一个小卷,再把两双棉袜塞进去,最后将有弹性的一端翻个面,妥妥当当。
一时两人都无话,问清稍稍躲开,让妈妈来收拾行李。
看着问琳仔细折叠衣物,问琳毫无预兆地发问:“妈,我爸爸是谁?”
这话无数次在她嘴边,她都忍住。
这次说出口,她狠狠咬住唇,手里抓着一件外套,指甲紧张地抠着纽扣。很小的时候,外婆就叮嘱过她,不要问妈妈关于爸爸的问题,她很懂事。
只是偶然问过一次,问琳说笑地回答,自己是她捡来以后养老的。
问清当然不信,她和问琳的五官没有对应的一模一样,但是整个轮廓却是神似,不认识的人见了都认为她们是母女。
问琳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问清看着她脸色很平静地把另一件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如果不是叠衣的动作不易觉察地放缓,问清几乎要以为她根本没听到自己刚才的话。
问了一次,没有回应,问清手心发麻,不敢再问,怕自己是在给妈妈的伤口撒盐,怕会像外婆提相亲的那天那样大发脾气。
差不多半分钟的沉默,问清以为接下来会是无尽的沉默和尴尬,却听问琳让她等一下。
说完,问琳站起身去了房间,一会儿再出来,盯着她看了看,眼神里看不出情绪,平静的好像聊起午饭吃什么。
“呐。”问琳把手里的照片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25号请假。
谢谢评论和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