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清很少生病,对于别人过敏的东西比如坚果,海鲜之类的食物也并没禁忌,但没想到突然有了这么一遭。
要不是唐心雨担心她被灌了乖乖水之类的东西,拼了命的在别墅里里外外地找她,她很可能会在被郭志朝带去某个酒店的路上休克。
问清脑子昏昏沉沉的,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睡的时候也并不安稳,睡着的时候脑子里会浮现别墅里的场景,光线不太好,耳边嘈杂喧闹,她浑身没力气动不了,想被梦魇住了一样,手脚使不上力气,眼皮也仿佛又千斤重。
努力了半天也没用,手背上突然一暖。她眼皮跳了一下,是临着窗户的病患拉开了窗帘,难得晴好的天气,大清早的就阳光灿烂,光线进来,晃了她的眼,让她一个激灵,人醒了。
她感觉到有人握着她的手,但不像廖时叙,有些陌生。
等她睁开眼,入眼的人让她错愕,而对方的眼中也划过一丝慌乱,同时将握着的手放开。
“你醒了?”
问清盯着唐敬之看了看,以为自己在做梦,以至于他的问话她也没有回应。
她不知道她妈妈和唐敬之是不是完全不可能了,她试过很多次,可是还是无法鼓起勇气去找他。有时候觉得,大家维持这样的现状,互不干涉也挺好,有时候又不甘心,会难过,会愤怒,甚至会想去撮合他们,利用撒泼打滚,哭闹上吊,以死相逼各种伎俩。
可是,她又害怕伤害到他们。尤其唐敬之,她认为他不是坏人,也不是不负责的人。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明明很平常的话,换谁在病床前大概都会说这样的话,可是唐敬之这样说,问清心头一阵酸楚,眼泪瞬间就溢满眼眶,她尽量地收住自己的情绪不哭出来。
“我还有点困。”她把被子往上拉,盖过头顶,既是不理会唐敬之,也是遮住突然就决堤的眼泪。
她这样说,唐敬之默了默,只得起身,说下次再来看她。
她抹了两把眼泪,又后悔就让唐敬之这么走了,实在太不应该。拽下被子,她直接撕掉手上的胶带,拔了针下床。
不知道是躺得太久还是药物的原因,她力气并没完全恢复,套上鞋子走了两步,两腿却是直打颤。出了病房门,眼前突然一阵发黑,一个不稳便跌坐在地上。
旁边路过的人吓了一条,顺手扶她起来,而听到喧闹声,走到楼梯末尾的廖时叙和唐敬之停住脚。
看到被扶起来的人是问清,廖时叙赶紧往回跑,抱住问清。
她一双眼睛被眼泪憋得通红,看着楼道另一头的唐敬之,又看看廖时叙,直拽着他衣服轻轻摇晃,小声说:“廖时叙,能不能让他不要走,能不能让他回来!”再想说什么,她喉头哽得生疼,也说不出话,一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哭得跟个受委屈的小孩子一样。
她这样子让廖时叙喉咙跟着发紧,遥遥望向唐敬之,他还在原地站着,也看向这边。
问清以前什么都不怕,就算跟人吵架,打架,当众表白,又或者被人追的跑几条街,她都没像现在这么怂过。面对唐敬之,她的心情很复杂,想靠近,又胆怯,完全没有了以往的直爽利落。
因为父母的事,她几乎是把以往没流的眼泪都补回来了,一遇到这事就哭得不行。
围观的人都散开了,唐敬之的电话通了,廖时叙帮忙拨通的。明明只隔着七八米的距离,问清不敢看唐敬之,听到唐敬之“喂”了一声,她努力地要将气息喘匀了才好说话,唐敬之也便等着她。
好半天,她吞了口唾沫,才说:“唐老师,你是我爸爸吗?”
“我是。”
“那……我能叫你爸爸吗?”
“当然可以。”
很简单的问题,她终于能问出口了,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困难。
她回头望向唐敬之,他冲她微微笑了笑。
“那你和我妈妈还能重新在一起吗?”
她看着唐敬之,那边的人沉默了几秒钟,于她来说却是很久很久。
不能吗?
她嘴唇翕张,紧张的不行。没可能了吗?
“我努力。”唐敬之并没有一口答应,他面对的不是哄一哄就没事的小孩子,而关于他和问琳之间,还有很多事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
即便如此,有他这样一个表态,那至少还有一点希望的。
问清要的不多,有一点希望,她就能立刻欢欣鼓舞起来,心情也大好。
“那你能先不走吗?我们一起吃午饭。”她前20年的人生里没有父亲这个存在,但是一旦意识到自己有爸爸的时候,撒娇也是信手拈来。
唐敬之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让她先回病房去。
他还有事。问清药物过敏的事是有缘由的,而且也是运气好,送医院及时,但这事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他要去解决,并且宜早不宜迟。不过他也答应了,如果忙完,可以一起吃晚饭。
问琳买了最早的航班过来,本来一路上因为问清一直担着心,还没等她走到病房,就看到廖时叙一手扶着问清,一手推着输液架。两个孩子没有立刻看到她,不知道在聊什么,有说有笑的。
而她看着他们俩,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走上前去,叫了一声问清的名字,她条件反射地和廖时叙分开一些距离。
“妈,你来了。我没事,我刚还说廖时叙大惊小怪呢。等把液输完就好了。”问清嘴巴不停,问琳把她下巴抬起看了看,又撩起她的袖子。手臂上的红痕早散了,还有一些抓过的痕迹和很小的疹子。
“你什么事都指望小叙,你这么大个人了,自己吃东西不知道小心一点吗?”
廖时叙并没有具体说过敏缘由,他想着问清大概也不想让她知道。问琳来的路上,廖时叙跟问清通过气,让她别说漏嘴。
问清笑嘻嘻地看着她妈妈:“既然是过敏,那当然是吃过之后才知道过不过敏啊,我又不是什么都吃过。”
问琳被她气得,手扬在半空虚虚地就作势要打她,不过只是做做样子,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打过问清。
孔诗来的时候,问清正在被她妈数落得都快招架不住,廖时叙也不帮着劝劝,装作很忙的样子,把她手背青了的那一块翻来覆去消毒,没事找事似的。
一见到她,问清就像见到救兵。
有同学在,问琳也就不多说责备,廖时叙带她出去熟悉医院的环境,病房里就剩下她们俩。
来给问清送衣服的是孔诗,童童没来,是听说了问清进医院跟郭志朝有关系。
那人应该是个新手,办事生疏,被好几个人撞见,人多耳杂,再添油加醋地一传,到童童这些舍友耳朵里就是另一番说法。
谣言难听,变成了对女性有侮辱性质的话。童童觉得这事自己有责任,就不该让室友和郭志朝这种人渣接触,不光问清这边出事故,陶陶那边也难做人。
再反复一咂摸,跟郭志朝是朋友的她的男友岑文泽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毕竟近墨者黑,物以类聚。她糟心了一晚上,打电话骂岑文泽还不过瘾,天一亮,宿舍楼刚开了门,就找人算账去了。
孔诗过来,也是把童童昨晚骂的话又重复一遍。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姓郭的真特么个王八蛋。”
“陶陶回来了吗?”
“她的火车晚上才到。哦,对了,我跟她说起这事,她才说郭志朝和她其实已经崩了,五一节回家散心。她本来对郭志朝有点好感,不过接触下来,觉得他这人人品不行。听说他跟些狐朋狗友经常去酒吧,竟然还跟陶陶说什么‘捡尸’之类的话题,整个一下流胚。不过碍着童童的面子,陶陶就没在宿舍里提起这些。唉,她要是提一句,你也就不会这样了,郭志朝真不是东西。”
说一句,孔诗就忍不住骂一遍郭志朝,弄得问清只知道格格地笑。
午饭前,孔诗有事离开,问清的吊针也打完了,三个人去外面的茶餐厅吃午饭,给问清点了些清淡的饮食。
问琳给两个孩子各盛了碗汤,将他们俩左右打量,说话了:“我要是不问,你们俩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着?”
问清瞪着一双眼睛,不知道她妈什么意思,廖时叙却是明白。
“问阿姨!”
“你们谈多久了?”
问清一呲牙,笑得生硬:“你看出来啦?”
问琳不理会问清的嘻嘻哈哈,看向廖时叙,知道他要懂事一些,要起头那肯定也是问清。自己的闺女,她还是清楚的。
“小叙,你家里人知道吗?”
“我会说的,而且,我想我爷爷奶奶都会开心,我妈也会,他们都喜欢问清。”他说得很有信心,问琳却是微微摇头。
他们两人在一起,问琳说不上太反对,可是总觉得有愧。
“问阿姨,我会好好对清清的。”
廖时叙自觉用语言来表达,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而且很神奇,以往面对妈妈的同事问阿姨,他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面对的却是女朋友的妈妈,虽然同样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阿姨,他还挺紧张。
“她不欺负你就错了。”问琳看他后背都快紧绷了,忍不住笑出来,给他挟了些菜。虽然廖时叙不会说那些好听的,但她知道这孩子都是说到做到。
像问清这回,廖时叙忙前忙后,守了她一夜。如果他不在跟前,走哪儿都弄得兵荒马乱的问清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没欺负他。”
问清笑眯眯地看着妈妈,又看看廖时叙,他竟然耳朵根都红了。
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