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觉得自己被骗了。
一开始陆勋说什么“戏份不重”“山清水秀”“出来散心”，他也没多想。
来了之后才发现，是各种吊威压各种打戏，最后为了逃命还从悬崖跳进水里。
这哪是出来玩。
这简直就是往死里虐。
沈燃很适合古装扮相，他个高腿长，肩宽腰窄，穿一身盔甲的时候更显英俊挺拔，年轻而苍白的脸上都是血迹，修长剑眉一挑宛如利剑出鞘，眼底寒光毕现。
虽然有后期特效，但是打是真的打，被打也是真的被打。
尤其是被偷袭的时候，直接一棍子敲在膝盖窝。
苏格很清晰地看到他眉心拧了下，额角的冷汗一直都在。
导演喊“卡”，苏格松口气。
然后听见导演说“再来一遍。”
她鼻子蓦地一酸，沈燃就在这时看过来。
视线相撞，安抚似的弯了弯眼睛。
钱多多赶紧安慰：“小同学你别哭你别哭，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我没哭。”苏格瘪着唇角，伸出小手搓搓眼睛，眼圈都红了。
直到沈燃拍完戏，她还耷拉着小脑袋，红着小眼圈。
沈燃去洗脸、换衣服，她就一直等在休息室。
直到看见他从半身血迹的战损小将军，变回她的小同桌，心情才稍稍平复。
沈燃心疼，但心疼之下，还有点甜冒了个尖，他唇角微微翘着，逗她：“我又不是你家陆勋哥哥。”
苏格根本没听出来他话音里的不对劲儿，满脑子都是好惨好心疼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就连小鼻尖都红了，唇瓣紧紧抿着。
“这儿……”苏格碰碰他额角：“这么都擦破皮了……没事儿吗？”
就擦破点皮能有什么事儿。
大概刚才被什么钝器擦伤，他都没有什么感觉。
陆勋拍完自己戏份，门推开一半，就看到两人面对面站着。
他刚想安慰苏格那点擦伤算个屁，以前沈燃还有更惨的时候眉心都没皱一下呢。
结果就听到非常肯定的两个字，那清清冷冷的声音，竟然听起来有些委屈：“有事。”
沈燃抿了抿唇，生怕人家小女孩不相信似的，又低声补充道：“疼。”
陆勋愣了一下，轻手轻脚带上门，扯着嘴角笑了。
沈燃本就是不怎么常见的冷白皮，因为生病没好利索，还有点病弱美人的样子，额角又挂着伤。
苏格心里一揪一揪的疼，说话语气也格外软：“那你低一下头。”
沈燃茫然，微微低了下，还是比她高好多。于是她两只手扶着他手臂，踮起脚尖，鼓起小包子脸对着他额角吹了吹。
温热的呼吸拂过眉骨，沈燃眼睛睁大，直接僵成一座赏心悦目的大理石雕塑。
大理石雕塑心跳直逼一百八，脸上覆着的薄冰以肉眼可见速度化开。
而罪魁祸首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低头从她的小绵羊挎包翻出创可贴，还是带小绵羊图案的那种。
细白的指尖一扯一撕，“啪嗒”贴到他额头。
他心脏跟着轻颤，久久不能平复。
“苏格。”好半天，沈燃才开口，声音已经变哑。
“怎么啦？”小女孩睁着一双小鹿眼，睫毛纤长卷翘，原本翘起的小唇角朝下，看的出来还沉浸在剧情里没好。
沈燃抬手碰了碰她吹过的地方，直勾勾看着她说：“男生的脸不可以随便这样。”
苏格低头把她的小绵羊背包拉链拉上，歪着脑袋一脸懵：“哪样？”
合着她就根本没觉得这是个事儿。
就他心脏跳得跟个心脏病一样？
“就是不可以这样呼呼。”他偏过头揉揉鼻梁，粉色从耳朵一路蔓延到脖颈没入衣领。
苏格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还在自己叭叭叭小声嘟囔：“可我又没有对着别人这样呀。”
她脱口而出没过大脑。
等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已经晚了。
“哦。”
沈燃舔了下唇，眼角眉梢都漫上干净明亮的笑意。
唇角翘起，又被他抿下去，恢复原本平直冷淡的样子。
只是声音里还带着笑。
“那对我的话。”
“也不是不行。”
-
他让苏格先回去，自己从天亮待到深夜。第二天直接凌晨开工，收工时已经下午一点。
他落水戏刚拍完，眼角眉梢都还湿着，剑眉颜色更深，水滴顺着下颌没入衣领。身上是黑色长衫，腰挂佩剑，沈燃扯松领口，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实在是不舒服。
苏格规规矩矩坐在钱多多身边，也不多话，大家都以为她是他新招的小助理。
拍摄间隙陆勋就凑到她旁边，不知道在笑着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女孩抿着唇，很认真地听他说话。
沈燃起身去洗了个热水澡。一冷一热交替，人开始昏昏沉沉不舒服，眼皮也像是被人摁着，他揉揉鼻梁，有些堵。
但是下午应该带某个小朋友出去走走了。
他换了衣服，宽松的深蓝色毛衣，水洗蓝牛仔裤，白色板鞋，头发半干着就扔开了毛巾，只是出门前脚步一顿，戳开微博私信。
【用户111111】：女生都喜欢去哪玩啊
【小呀小sugar】：游乐场、逛街、抓娃娃、看电影……
【小呀小sugar】：当然，如果是和喜欢的人，蹲在山上发呆也很开心呀！
沈燃轻哂，瞧你那点出息。
【小呀小sugar】：另外，并不是所有男生都喜欢女生穿裙子/委屈
【小呀小sugar】：我以后再也不穿裙子了！！！/大哭
沈燃无意识勾了勾唇角，隔着屏幕，他好像都能感受到浓浓的委屈。
他没再回，把手机塞进裤兜出门。
苏格已经等在隔壁房间门口，冲着他伸出小手摆了摆，笑出一口小白牙。而陆勋就站在苏格旁边。
“中午我们去吃烧烤吧？然后下午找个地逛逛？”陆勋热烈提议。
苏格眼睛亮晶晶，满是期待。
沈燃垂着眼没说话。
他的感冒本就来势汹汹，山里昼夜温差极大、半夜的降温完全不讲道理，之后又是吹风又是落水，本也可以忍。
只是他可能是发烧烧坏了脑袋，【小呀小sugar】那句“当然，如果是和喜欢的人，蹲在山上发呆也很开心呀”一直循环播放。
尤其是，喜欢的人，这四个字。
沈燃定定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为什么不是我的啊。
就在这时，苏格哒哒哒跑到他身边：“沈燃，你弯一下腰。”
沈燃乖乖照做。
下一秒，小女孩的掌心贴上他额头，她皱起秀气的小眉毛：“你发烧了呀。”
两人之间不过两拳的距离，她纤长漂亮的睫毛根根分明，唇瓣精致小巧，唇角不笑的时候也翘翘的。
他喉结动了动，不得不承认他起了不该起的念头。
他刚才有个瞬间，突然想把她摁进怀里亲吻。
小女孩眼神干净而不掺杂质。
沈燃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禽兽。
几秒之后，她的手移到他毛衣袖口，语气轻缓像嘱咐小朋友：“你乖乖留在酒店，我出去一下呀，和陆哥一起，不会走丢的。”
“嗯，”沈燃这才发现自己声音都变了，轻咳了声，“注意安全。”
果然，三人行必有电灯泡。
他作为电灯泡，被小姑娘踢出来了。
沈燃回到房间，耳根微红。
额头上好像还停留着她掌心的触感，又软又凉。
-
导航显示药店在烧烤店旁边，苏格买了感冒药和粥，一刻没耽搁回了酒店。
她拿着从钱多多那里要到的房卡刷开门，而这时沈燃已经睡着了。
衣服也没换，薄被盖过下巴尖，脸颊是不正常的红。
苏格把药和体温表放到床边的小柜子，在沈燃旁边蹲下身：“是不是很不舒服呀……”
他的眉心拧着，鸦羽一样的长睫垂下，落成弧形的阴影。
这几天熬夜熬得太狠，眼睛底下浮现淡淡的青色。
苏格伸手把他落在眉心的头发拨到一边，又轻轻抚开他拧着的眉心。
要不要叫醒他起来吃药呀……
他现在肯定很不舒服，刚才竟然还换了衣服，一副想带她出去玩的样子。
“沈燃，起来吃药呀！”她戳戳他的脸，“吃完药再睡。”
他半张脸埋进枕头里，直接抓住她的手攥着放在脸侧，原本清润的声音变得喑哑：“别闹。”
苏格僵了一下。
平时两人手也不是没有碰过，但都是松松握一下碰一下那样，几秒就放开。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他紧紧攥着。
就在她想着怎么把手抽回来的时候，沈燃睫毛颤了下，而后睁开了眼。
他没松开她的手，第一句话是：“你不是和你陆勋哥哥吃烧烤去了吗。”
那语气像是被人抛弃的小朋友，委屈巴巴的。
“我那么没有良心呀？”
苏格在他床边坐下，眼睛眨了眨，温柔还带几分调皮：
“我是看导航上药店在烧烤店旁边嘛，我不认路，只能跟着他一起走。”
说完，还一副邀功求表扬的可爱样子，就差在脸上写上：“你看，我聪明吧！”
沈燃唇边微微浮起一丝笑意，不明显，还很快被他抿了下去。
“我给你倒水吃药好不好？”苏格手指动了动。
沈燃这才松开手，“嗯”了一声，堪称乖巧。
他眼尾泛着薄红，一双干净无辜的眼睛湿漉漉，但又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有钩子。
“今天怎么不穿裙子了。”
说起这个，苏格就有点委屈，她把药递给他之后在床边坐下来，低着头说：“不想穿。”
沈燃吃完药又侧躺下，枕着左手手臂朝着她，姿势懒散随意。
锁骨从白T领口露出一点端倪，那个微微凹陷的窝格外惹眼且勾人。
“为什么。”
苏格瘪了瘪唇角，装得很无所谓：“因为不好看。”
沈燃伸手摸摸她头发：“你陆勋哥哥说的？”
只要苏格点下头，他现在就能去对门把人拎出来揍一顿。
“不是呀，他说好看。”苏格低着头不看他。
“那是谁说不好看了。”因为感冒，他说话带着重重鼻音，压得又低，像耳边低语。
小女孩那双小鹿眼澄澈湿润，却像是受了伤，攥着手指尽量表现得平静，慢吞吞吐了个字出来：
“你。”
“我？”
苏格点点头，像是儿童节没有分到糖果的小朋友，只是声音越来越小：“你不看我，也不夸我……”
沈燃怔了一下，然后笑起来。
眼睛弯弯的，蕴着光，唇角尖尖细细扬上去。
就连胸腔都微微震颤，牙齿也露出来，肆意阳光。
“苏格，你是小朋友吗。”
“穿新衣服还要哥哥夸？”
刚才那句话本就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如果不是特别委屈苏格也不想说，只是好不容易老实巴交交代事实，沈燃还笑！
好好一个高冷少年，笑得……
笑得这么花枝乱颤！
这么招蜂引蝶！
这么祸国殃民！
原来她家崽崽不笑的时候俊美。
笑的时候简直能勾人魂魄啊……
苏格面红耳赤，伸手捏着他的脸制止他：“不准笑了呀……”
下一秒，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笑意浅浅浮于眼尾，眼底是细碎的光：“不夸你不是因为不好看。”
后半句话沈燃说不出口，于是他弯下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轻声说：
“我小娃娃亲穿裙子可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