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们要全部扎营在这里了……白洛因暗暗想道,周凌云带他们出来练兵,心里肯定对失败有十足的把握。
既然如此,周凌云是肯定不会把他们安排在服务设施齐全的驻训基地的,他的初衷就是要最大限度地消磨掉他们身上的戾气,让他们彻底服贴于他的指令。
白洛因刚才在操控飞机的时候,手受了点儿轻伤,出舱前还血流不止,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凝固了。
他仔细检查着士兵的受伤情况,好在都无大碍,只不过有几架战机严重受损,修理起来可能有点儿麻烦。就在他清点人数的时候,一个身影让他的心脏骤然一缩。
怎么回事?刘冲怎么会在这?之前上报名单的时候,一直把他排除在外啊!
白洛因急忙朝刘冲走过去。
“刘冲!”
听到白洛因的声音,刘冲费力地转过身,目露惊喜之色,“首长,我刚刚一直找你呢!我看你的战机被敌机攻击得挺凶的,还担心你会出什么事呢!”
你还担心我?白洛因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骂人了,“你怎么也来了?谁批准你来的?”
“周师长,是他命令我来的。”刘冲一脸自豪的表情,“他相信我能克服身体困难,完成本次训练任务。”
他那是摸准了你的激进,故意给你下的套!白洛因不忍心打消刘冲的积极性,便没说出来。只是摸摸他的头,沉声说道:“千万要注意自个的身体,这里不比军营,温度太低了,你能待在帐篷里就尽量别出去。”
说完这话,哨声响起,通知所有营长开会。
会议内容自然不用说,总结失败经验教训,周凌云一直沉着脸,目光冷锐地逼视着在场的每一位军官和指挥员。可白洛因却在他暗沉的眼神中,看到了那么一丝隐藏很深的得意。
“首长,是不是因为电磁干扰过大,我们的武器性能达不到那么高的要求?”三营营长试探性地发言。
周凌云怒喝一声,“不要赖武器性能低,是你们没做到!”
此话一出,没人再敢发表看法了。
周凌云把目光转到白洛因脸上,“你有什么看法?”你不是就喜欢挑战我的权威么?我看看你这次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不料,白洛因只是静静说道:“没看法,完全赞成您的说法,是我们功夫不到家。”
周凌云看到白洛因目光中暗藏的巨大能量,他已经很久没在谁的眼睛里看到过这种品质了。对于他这种爱才如命的人而言,白洛因的出现无疑挑起了他强大的斗争欲,暗藏在心底的希望之火已经有愈烧愈旺的趋势。
“我再重申一遍,抛弃你们之前的种种荣誉记录,我宁愿要这种条件下10%的命中率,也不到那种条件下100%的命中率!”
会议简短地结束了,除了白洛因,其余营长全部归队。
“您为什么要让刘冲到这种地方来?”白洛因问。
“我没让他来。”周凌云不冷不热地说,“是你们禁止他来,而不是我邀请他来,你明白么?我只是给了他一个自主决定的机会!”
“如果不是您煽动他,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么?”白洛因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满。
“胡闹!”周凌云怒吼一声,“煽动一词也是你能用在我身上的么?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叫板?这里只有命令,不讲人情!抛弃你那唧唧歪歪的一套,否则你这张嘴甭指望要了!!”
官兵们就站在不远处,目睹着白洛因挨训的情景,全是一副担忧的表情。
白洛因固执己见,“我不是为了人情才说刚才那番话的,我就是为了部队的利益!刘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您在他养伤期间把他安排到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他很可能落下终身残疾。这就是您的训兵之道么?难道您培养人的出发点不是为了让他们变强而是把他们整残么?”
周凌云的大手狠狠扣在白洛因的头顶上,一字一顿地说:“我们部队不养废人!”
白洛因表情僵硬,唇线绷得紧紧的。
周凌云的手从白洛因的头顶缓缓转移到他的唇边,用力拧了他的嘴角一下,似怒非怒地说:“管好你这张嘴!”
一天没喝水,白洛因嘴角干裂,加之环境的寒冷,周凌云这一下,竟让白洛因的薄唇渗出无数条血丝。
随后,周凌云朝官兵们大声宣布,“一营副营长白洛因违抗上级命令,现以‘取消一天伙食,爬100棵树’为惩处方式,望广大官兵以此为戒!”
在场的官兵暗暗心惊,在他们印象里,白洛因自打来到部队,就没受过任何处分。除了他表现优异,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顾威霆这个强大的背景,导致很多领导在涉及白洛因的问题上都会有所顾及。
周凌云又补了一句,“你们给我记住了,我这没有特权!你就是军委主席的儿子,违反纪律也一样要挨罚!”
白洛因僵挺着身板,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面不改色地朝不远处的白杨树林走去。
足足一百棵,每一棵都要爬到顶上,再爬下来,然后转到另一棵。
寒风刺骨,漫天的风沙侵袭着白洛因外露的皮肤,他的手被树皮摩擦出一个又一个血泡,破裂后染红了树皮上的一道道沟壑。
三十棵树后,白洛因就已经体力不支了,可他还在咬着牙挺着,丝毫没有降低速度。他必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个任务,然后快速回到帐篷,抱着刘冲熬过仅剩的三个小时黑夜。
周凌云坐在帐篷内,表面上悠闲地抽着烟,其实是在暗中掐算时间,进而分析判断白洛因的耐受力。
从第一百棵树上下来,白洛因已经累得双腿发软,全身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汗水顺着袖口往下淌,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地朝周凌云的帐篷走去。
周凌云见白洛因朝这里走过来,故意闭上眼睛,装作一副沉睡的模样。
白洛因在帐篷外面艰难地喘了两口气,大声朝里面说道:“首长,我已经爬完一百棵树了。”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白洛因又重复了好几遍,他知道周凌云肯定没睡。
久久之后,周凌云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没看到就不算,一会儿重新爬。”
白洛因的拳头攥得咔咔响。
周凌云打着哈欠从帐篷里走出来,深邃的目光懒懒地打量着白洛因。
“有问题么?”
白洛因目光直愣地看了周凌云一会儿,机械地摇了摇头。
周凌云判断得很准确,白洛因的耐受力远不止这一百棵树。即便是第二次爬,他仍旧能保持较快的速度和敏捷度,他体内暗藏的潜力是巨大的,只是从没人敢去挖掘。
再次爬到九十几棵之后,白洛因已经没法抱紧树干顺利往上蹿了,经常会不受控地往下出溜,下巴都磨出血了。一旦爬到树顶,再下来的时候,基本就是直接往下跌,从树顶摔到树根的过程,就是白洛因唯一的喘息时间。
再次从第一百棵树上下来,白洛因只有一个感觉,再多一爬一棵他会死的。
然而,周凌云指着一棵粗壮的白杨树说道:“十秒钟一个来回,我就放了你,不然再爬一百棵。”
“那根本不可能!”白洛因说话时喉咙里呛着血。
周凌云却面不改色地伸出手指,恐怖地念着数字,“一、二、三……”
白洛因疯了一样地蹿到树上,大脑一片空白,眼睛里只有一个东西:树顶。耳朵里只有一个声音:五、六……七……八……九……
够到树尖,白洛因脑袋轰的一声,立即松开手,一阵飓风从耳旁刮过,紧跟着跌入一个温厚的怀抱之中。
周凌云扬起一个唇角,悠然地喊出一个“十……”
再一低头,某个人早已昏睡在他的怀中。
三天过去,再也没有一个士兵失眠,他们几乎会在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时间段内睡着。一旦警报响起,他们也会训练有素地奔向“战场”。
每个人的眼睛里越来越少的情绪表达,越来越多的波澜不惊。一旦登上战机,他们又会变得热血激昂。
高原戈壁的环境险恶程度大大超乎了士兵的想象,三天下来,每个人都从初来时的潇洒体面变得狼狈不堪,手脚长满了冻疮血泡,脸上布满了干裂的糙皮,活活像一群逃荒的。
除了正常的训练时间,白洛因无时无刻不陪在刘冲的身边。周凌云对刘冲的要求与一般士兵是相同的,他就是单腿跳,也必须要跟上队伍。
如果不是白洛因,刘冲早就把命丢在这了。
每天晚上,白洛因都和刘冲睡在一个帐篷里,紧紧抱着他睡,尽量保持他的体温,以免落下后遗症。
自从那日爬树回来之后,白洛因手凉脚凉的毛病彻底治好了,每天晚上,刘冲都感觉自个的身边睡了一个火炉。
白洛因的身体散发着异样的热度,有时候能把自个烫醒,他总以为是顾海在搂着他,所以每次睡得迷迷糊糊的,都会梦呓一句,“别把我抱那么紧……”
每当这个时候,刘冲都会汗如雨下。明明是白洛因把他搂得严丝合缝,把他勒出一身汗,他想松动一下都不成,结果还被白洛因埋怨了。